魏夫子将考卷整理好,由助教分发下去:“这是他们昨日考的一科,你们来答答试试。”女孩子们顿时正襟危坐,等待答题。林诗蕴将笔握紧,带了迎难而上的勇气严肃面对将要发下来的卷子,长睫一眨不眨。或许旁人并不将这样的考试当作一回事,只当练笔用。但对林诗蕴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纵然并不正式,但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她的成绩并不会被记入,但她依旧想好好地、全力以赴地做完这些考卷。她不比他们差,不比任何人差。由助教发卷,魏夫子往躺椅上去,躺着打量跪坐的女孩儿,目光最终落在严肃的林诗蕴头上。他默不作声地从腰间抽出两卷纸页,一份儿是虎报,另一份儿是林诗蕴年节后回来呈上的作业。他将两份纸张打开,戴着眼镜仔细查看对比,想到老朋友光禄大夫这两日与他说的话,他不由从纸页中抬起头,再度打量林诗蕴一眼。这些文章无疑出自一人之手,真有此等大才,过去的可惜感重新蔓延上他心头。可惜她要坐在这里才能答卷,可惜她不能参与科举。女孩子们原本或许并不太正视此次考试,只按夫子所说当作随考。但卷子一拿到手,她们顿时正色,不甘在心头涌起。凭什么?凭什么她们不能参加科举?察觉到气氛变化,魏夫子再度抬头,只见人人落笔,忍不住在心中轻轻谈一口气。他自然发现了每个女孩落笔前后的不同,便更加重复起拜师那日的心情。聪慧地清醒着究竟值不值得?春闱一连办了三日,春晖堂也连着考了三日试。三场考试下来,饶她们并非在考场作答,也同样如生了一场大病般元气大伤,萎靡不振。魏夫子看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索性放了她们一日假好让她们好好歇息。会试要一月之后才放榜,春晖堂中成绩出得自然更快,但为了与科举试卷共同品评,魏夫子硬生生将卷子压下不提,足足等了一个月才拿了一叠文章到春晖堂中去。一月过去已至四月,柳亸莺娇,桃红浅碧。经过一月时间,女孩子们差点儿忘了答科举试题之事。一道宫墙之隔,宫外事宜她们在宫中知道得并不明晰,还是夫子主动提出本堂课内容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今日不讲《大学》,讲一月之前的试卷。”他一本正经,像是在说什么没什么了不得的话,却引得下方一阵议论。当日写的时候大家诚然是怀着愤懑的心情,不甘心因为性别不同便无法走科举之路。一个月时间过去,愤懑之情渐渐隐于心中,却又因为卷子重新出现而再度点燃。“我都以为自己要忘记了,原来我一直不曾忘记。”沈兰亭如是道。谈漪漪哪怕在四书五经上并不感兴趣,但在醉心数术的影响之下她的思想早已慢慢与当世“正常”思想偏移。她觉得不公!哪怕她考得不好,但她该有去考的权力。凭什么蠢男人考得?她考不得?“凭什么?”谈漪漪小声道,手指藏在桌下将矮几抠出几道印子来。戚杏听见她这一声反问,淡淡笑笑,眼中并没什么笑意。周寅、林诗蕴与许清如是不说话三人组。周寅是内敛羞涩不爱说话。林诗蕴则是早期家庭影响,到现在还不习惯多说话。许清如则显然有心事,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魏夫子吩咐助教将卷子发下,林诗蕴与许清如手中发了四张纸页,其余女孩子手里都有五张。其中两张是许清如与林诗蕴的文章,另三张则是本次科举状元、探花、榜眼三人的文章。纸张落在手上,女孩们出于好奇去看,却很快沉浸其中,专注去欣赏每一篇文章。魏夫子不言不语,眼中情绪复杂,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待动作最慢的周寅抬起头来,魏夫子终于宣布品阅时间结束,并道:“本次成绩,都惨不忍睹。”他一个大喘气后公布此次成绩情况,待说出“惨不忍睹”四个字后女孩子们齐齐轻叹口气,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像蔫儿了的花。魏夫子又道:“但前两日题目尔等甚至不曾涉猎,我已看过,但凡所授你们者你们起码答得起码都是中规中矩,本次会试共取四百五十人中,若你们能保持此等水平到底,取中应当不难。”沈兰亭展颜而笑,不可思议:“夫子,我也可以吗?”魏夫子看了她一眼带了点无奈却仍绷着脸道:“可以,但你须得保持住如今的态度。”谈漪漪同样惊讶问道:“我也成吗?夫子?”她平日花在春晖堂中课业的时间远不及花在自己感兴趣的数术之上得多,只是课后偶尔与周寅与林诗蕴探讨些课上疑问,没想到自己也能达成如此成就,还以为是夫子为了安慰他们才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