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嗓音清透,让人联想到毫无杂质的碧玉:“与她身形相仿的女孩儿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鹿鸣道,“你救下的那么多人听到是要为你做事,都争先恐后地要帮忙。”周寅像是对人们的热情感到苦恼,装模作样:“大家的热情我真的无以为报。”鹿鸣又道:“不过那个女孩儿没能日日跟在谈漪漪身边模仿她举止、语言、习惯,若一动大概很快会被发现不同。”周寅温柔一笑:“没关系,她只要在房中坐着就好,毕竟是我们的石膏将谈漪漪整个面部裹住,只留下两个孔洞用于呼吸,在晴好天光中看上去分外瘆人。鹿鸣不住按压拍打,以使材料与她皮肤完全贴合,但人细微的呼吸起伏总使贴合完美不那么容易,需要在成型前时刻施加压力。石膏开始发热,逐渐在人脸上凝固成膜。周寅静静注视着事物一寸寸变化,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石膏完全凝固,鹿鸣才停下手上动作,等其冷却下来。他转过头看向周寅,目光中带着隐隐期盼。周寅眼波盈盈,轻声夸赞他:“做得很好,辛苦了。”鹿鸣得到这一句话顿时显得满足而幸福,笑容像是清冽甘甜的泉水,少年意气十足,全然没有平日示人时的清冷淡泊。“为你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他态度认真,如在宣誓。周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该如此的。鹿鸣又提起旁的,也只有在二人独处时他才不必和周寅装作并不熟悉,可以面对面随心交流:“你上次来过以后谢琛配合许多,能好好吃饭,老实接受治疗。”周寅莞尔:“啊,因为上次来我答应他了,只要他好好恢复,我日后就将谢琛送回谢家。”鹿鸣微怔,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思索道:“小嗔日日与他共处,应当能慢慢模仿出他一举一动。”“不急。”周寅像是一汪静水,有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他的时间很够。”让人心中焦躁随着她的一字一句安定下来。“其他人呢?”她软声询问。“都已经到各自该去的地方。”鹿鸣回答,“只待日后。”“好。”周寅奖赏性地伸出手去,在他发顶上摩挲两下,“谢谢你如此为我打算。”她很快收回手去,让人刚尝到甜头便又失去,不得不怅然若失。鹿鸣盯着她的手看,抿了抿唇:“还有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周寅微讶地看向鹿鸣,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道:“他怎么了?”鹿鸣答:“他想以为阿寅所用来交换谢琛身体不死。”周寅失笑,显得有些无奈:“他好自信,那么他有什么值得我用的地方呢?”鹿鸣将唇抿起:“他提出个兴办报纸以启民智,掌控言论方向的主意。”“报纸?”周寅语调奇妙,反复咀嚼这两字,虚心请教,“是什么意思?”鹿鸣拧眉,学着谢琛身体里的系统道:“报纸为小臂大小纸页,其上刊载记录一国新近发生且有价值之事,可以反映且引导百姓议论。”周寅眼睫微垂,摇头笑道:“是那个世界的东西?很有价值,但是并不适合这里。”鹿鸣安静地痴痴看着她,等她下文。“首先妄议国家大事是要杀头的。”周寅轻叹,“再者寻常百姓中识字者并不多,受众便是错的。”她先抑后扬,尾音独特:“但也有可取之处,改改也可一用。可以引导议论,但显然不能是目不识丁的百姓。换一换,文人最感性,他们的情绪更好调动。”“报纸?”她念自己并不熟悉的词汇时语声略为含糊,却很撩人,“那么内容也要一起更改,不能写国家大事,写诗词文章。”她三言两语将报纸定性,全不似在学堂中那样中庸。“我同意他的交易。”周寅略带歉意地看向鹿鸣,“只是委屈你了。本想到时候在谢琛那里让你轻松一些,这下倒要暂且留他性命,不能让你省些功夫了。”鹿鸣缓缓摇头:“我没关系。”周寅目光绵绵:“要麻烦你与他交涉,尽快将办报一事具体事宜整理出来。”“是。”鹿鸣应允。周寅很庆幸似的开口,语气柔软:“还好有你。”像丝毫不在意过去之事般。鹿鸣便感到一阵痛苦的甜蜜。她对他越好,他一面欢喜,一面想到过去之事便被无穷无尽自责的痛苦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