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毫不设防,很单纯道:“麻烦您了。”药童在前方引路,受宠若惊:“不敢当,不敢当。”慕虎馆后院颇为古朴简约,空气中泛着苦涩药香。朔风吹动高树,树影婆娑,嘶嘶唦唦。人们此时此刻大约都在前面忙碌,后面并没有什么人。院后是后堂,后堂匾额上书四字“我泛灵槎”,出自郭祥正《金山行》中“我泛灵槎出尘世”一句。堂内窗牖未开,昏昏暗暗,大概是背阳的缘故,一入其中竟有些冷。其中设两座丹炉,药架数十,更有古卷杂书无数。“嚯,这样暗,我去点盏灯来为您找药。”药童搓了搓胳膊,绕到药架后找蜡烛去了。妙华好奇地打量四周,只觉这里好生宽敞。在暗中一座座药架无比高大,几乎与房顶相接,举目仰望,颇有四面覆压之感、黑云压城之势。兰灯吐絮,一抹新焰将室内点亮,与之俱来的还有一股苦香。周寅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妙华软倒在地,连作势伸手扶一扶都懒得。她冷淡地看向重重药架之后,药童捧灯而出,一改方才客套,变得极为恭敬:“女郎。”“可以为我开门吗?”她的语调和咬字总是很独特,让人忍不住想一听再听。药童应了一声,信步到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座药架前拧动一只药匣上的铜扣拉手。药炉无声转动,下方入口显现。药童回来,躬身将灯送到周寅手上。周寅一手取下幂篱,单手掌灯,一步步自上而下。地窖之中不见天日,但有风有光,有床有桌,俱是双份,干燥整洁。其中住着两人,一人在床上毫无动静地躺着,另一人坐在床沿目不转睛地望着对床之人。似是听到遥遥脚步声,床上之人剧烈翻腾起来。脚步声渐近,他才看清掌灯而来的是谁,发出高声尖叫。周寅默默看人折腾,目光宁静而包容,像是无垠的海。坐在床上的迎上来叫:“女郎。”他一站起来就能让人看出他与床上的人身形相仿,甚至连模样也有几分微妙的相似。周寅转而看向他,神情温和:“辛苦了。”这人顿时露出无憾神色,恭顺到疯狂的地步。他虔诚地为周寅拉开木凳,用衣摆为她将凳子擦了又擦,直到纤尘不染才道:“女郎请坐。”“多谢。”她轻轻缓缓地敛裾坐下,温柔极了。床上的人如见了鬼,又毒又怕地望着周寅,嘴里发出嗬嗬声。周寅看上去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旁人:“他怎么不会说话了?”她只割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并没有拔掉他的舌头呀。旁人被周寅主动搭话,受宠若惊得哆哆嗦嗦答:“他会说话,平常骂人骂得很顺溜。”周寅便笑对床上人说:“那表兄是见到我太开心,话都说不出了。”“呸!”谢琛被她这句话气坏,终于克服心理障碍,口吐人言。不劳周寅动手,那人煞气冲冲地转过身去,一拳打在谢琛脸上。周寅露出慈悲神色,不忍卒睹,轻轻挪开眼去,曼声道:“请不要打架。”却没有出手阻拦或是为谢琛报仇的意思。倒是那人很是听话,不再动手,重新回到周寅身边。周寅向他露出一个笑容,继续对谢琛说话,大度地原谅谢琛的出言不逊:“表兄伤势如何?手脚可还疼吗?能不能轻轻动动?”她这副殊为关切的模样反而让谢琛从心底深处生出一阵恶寒。他如今这副田地皆拜她所赐,而她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对他嘘寒问暖,依旧如在谢府时那样柔弱卑顺,简直像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谢琛牙齿格格打颤,惊怒地看着周寅,见她悲天悯人,便是一阵反胃。然而他又动弹不得,连反抗的资本也没有,唯有心中恐惧层层堆积。系统在他醒来后囫囵同他说周寅知道一切、如何伤他以及劝他不要自尽后再无动静,似乎留他独自面对一切。他试图自尽回到现实世界,然而他如今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有人时时刻刻对他贴身看管,他一旦咬舌便能被人发现。他试图饿死自己,但那滋味太可怕,他克服不了身体本能,没有坚持下去。绝望。谢琛从没想过失败会是这种后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只是参加一场攻略游戏,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他也不明白系统说的周寅知道一切是什么意思,思前想后觉得是作为被攻略的npc觉醒自我意识。被攻略的npc知道自己是攻略目标,会如何对待攻略者们?谢琛魂飞胆丧。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演周寅,却没想到周寅将所有人都演了。尤其是在他已经知道她真面目的情况下她依旧风雨不动,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