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辛苦。”沈兰珏应道。“辛苦,怎么不辛苦?”皇上一顿,又道,“募捐之事你出了不少力,赈济时便不用你忙了,孤派人去做,你也好歇歇。”沈兰珏一瞬如坠冰窟,嘴却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是,父皇。”皇上看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对他倒是满意,真如什么慈父一样:“好了,孤也是心疼你。赈灾之事孤会让别人办好,绝不会让人辜负了你的心血。”沈兰珏依旧低头应着,却是满嘴发苦。即便这一趟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父皇会做些什么,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很受打击。倒不是他不向放手已经得到功绩与银子,而是他与阿寅的心血便这么转手于人,实在让他心有不甘,他分明能接着将此事办好!何况他也并不相信父皇交托的人真能做到完全的大公无私,只要身在官场便有利益牵扯,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的不知何几。但换做是他则不必受官场桎梏,一定会将所有钱款用于救灾。沈兰珏不愿细想,想他父皇究竟是怕他太得民心才如此做,还是也对那灾款有些想法。沈兰珏很累。他失魂落魄地从御书房走出,不知自己是怎么敷衍过父皇的。或许是因为父皇目的达成以后便也不在乎他的反应了。他此时此刻很想周寅。偏偏这些日子他需要避嫌,不大好去见她。他向父皇坦白婚姻之事后父皇定然要严盯着他那里,若是阿寅如过去那样频繁出入,他父皇定然要起疑。总算是还得了一个不确定的恩典,也不算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沈兰珏只能这么苦中作乐地想。皇上成功剥夺了沈兰珏的胜利果实,心安理得得继续埋首于案牍间。他瞧着来信,瞧着瞧着便心情大好,一声“好”字简直要从喉头溢出,若非他还是有着强大的自控能力。内忧有太子为他操劳,得以让人有了喘息之机。而外患他也有良将,边关告捷,与戎狄的屡次交锋中大雍皆大胜。且有前线眼线回信,说崔骜是一员猛将,很好地遗传了过去崔大将军的血脉,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皇上看了自是欣喜,如今崔骜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这些年的付出也没有白费。而崔骜自己也修书回来一封,信上先是问皇上安,又是零零总总地写了战场上的战事,与内线所言无异,可见他是说了实话的,忠心可嘉。但最重要的还是信最后,上面是他试探着问他立下不少战功,陛下可还记得当初他只要骁勇善战就将周寅许配给他的事?皇上非但没有因为最后一句话感到冒犯,或是觉得崔骜儿女情长,婆婆妈妈,反倒因此更愉悦了。这是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啊,崔骜。只要周寅在,她就是吊在崔骜面前的胡萝卜,他会为她做尽一切,乃至出生入死,实在好用。只要周寅在,皇上就不怕崔骜对他有二心。这么多年的“父子”情算是一重保险,周寅留在京中是“没关系的,你已经尽你所能,问心无愧了。”周寅的声音轻柔,专注地望着面前沮丧的沈兰珏安慰道。沈兰珏苦笑:“我自知如此,但总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明明我有机会做得更好,但现下总觉得心中有所亏欠,生怕做得还不够。”周寅看着他微微思忖,认真道:“可是皇命不可违。”她似乎在宽慰他已经竭尽所能,就不要太把结果放在心上。沈兰珏泄气,点头:“是。”他明明是被安慰的那个,却依旧无力。因为阿寅说的虽然是真话,却也的确戳人痛处。皇命不可违。所以即使他是太子依旧无法自主,需要事事听从父皇的。沈兰珏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懊丧地低下头去。他是太子,在旁人面前总是温文尔雅滴水不漏,但是阿寅总让他感到安心,在她面前他不自觉就会卸下所有防备,向她展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周寅欣赏着他的脆弱,感到无趣。她知道袒露脆弱是对彼此信任的一种表现,但她不喜欢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