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寅听来这是毫无关系的原因与结果,她不懂为什么闺中女郎见不得血腥,是以她很诚恳道:“舅舅,我好像不太明白。”谢大人说到产房顿时肉眼可见地重新紧张起来。不过他依旧脾气不错,哪怕周寅在他身旁不断打岔他依旧没有烦躁,问她:“哪里不懂?”周寅虚心请教:“为何未嫁见不得血腥?”没人告诉过她这个道理,她便自己询问以得出答案。谢大人一愣,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有什么为什么呢?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周寅看他顿在那里瞬间了然,又是向来如此。大多数人类都喜欢用总是这样来解释一切,并坚定不移地信服着自古以来不会有错的道理。一来省事,免去了思考的过程,只需要信仰与服从就够了。二来当因为信仰某个名目而导致事情搞砸时也可以将过错都推到自己奉如圭臬的条目上,大声说“过去就是这样”,如此一来也就不显得是自己的过错了。周寅很喜欢这样没有自己思考能力的人,这种人是最好操纵的。他们自发地放弃了自己的智慧,轻而易举地臣服。房中开始传出谢夫人的闷哼声。谢大人再顾不上为周寅解释什么,一把扑到房门上,焦急地听着里面动静。周寅学着谢大人的神情展现出忧心之色,三姐妹此时也到了院子里,听着母亲的哼声顾不得端庄姿态,提裙便往这里跑。“父亲,母亲怎么样了?”谢荇快声问道。谢大人耐心回答:“你娘她刚发作。”谢荇事到临头,平日无论有多冷静,这时候也难免慌张。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到站在父亲身边的周寅顿时找回理智,发问:“父亲可有派人去请鹿神医?“谢老爷答:“已经着人去请了。”这时候唯一欣慰的便是大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他忽然又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阿荇,你去叫个丫鬟来为你表妹将头发绞一绞,她听到消息来得太急,头发还没干。”谢荇应是,三姐妹这才发现周寅头发未束,倒没再滴水,看样子如父亲说的那样,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周寅一下子软软握住谢荇的小臂道:“大表姐不用忙,天气热,这会儿头发已经干了,不信你摸摸。”她说着抬手熟练而轻易地将发松松束起。谢荇轻蹙眉头,伸出手在她发顶轻轻摩挲一下,发现的确干爽,这才松口同父亲道:“父亲,是干了。”谢大人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房内:“好。”谢荇轻轻点头,仔细想着可还有什么缺漏。如今器具都在母亲房中,她前些日子便担心母亲突然发作,是以已经交代过稳婆们所需之物都在何处,如今她们应当知道如何取用,不会耽搁什么。谢苗颤抖着拉住谢荷地手,直觉告诉她母亲如今一定很疼。而谢荷此时也难得没有气性地把她的手甩开,而是将谢苗也当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老爷,女郎,且让一让,热水来了。”女孩子们这才如梦初醒地转过身去,只见力大的婆子们端着一盆盆热水在她们身后站着。几人急忙让开,周寅退到一旁时还不忘为人将门开了缝好让人更容易进去。最前面端着水的婆子冲周寅道了声谢,便侧身钻入房中。只是开了半人过的缝,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便顺着这道窄窄的缝儿向外涌,顿时在所有人鼻端弥漫开来。谢荷闻不得怪味儿,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就想掩住口鼻。但她转念一想房中的正是她母亲,是她母亲流了这样多的血,她抬了一半的手顿住,不知该往哪里放。谢苗六神无主,手脚冰凉,从不知道原来生产要留这么多的血。她不由想确定某些事情,于是细着嗓子问:“父亲,母亲生我们的时候也这样凶险吗?”谢大人注意力都在房中,只祈祷老妻莫要出事,根本没太听清小女儿问的什么,有些敷衍地应了两声。谢苗不解,童言无忌:“既然如此危险,母亲又何必再生呢?”这话问得几个人哭笑不得,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心酸。谢荷不知道为什么骤然想起母亲得知自己有喜的那日一开始是惊讶的,却不是惊喜的。房中的闷哼声渐渐大起来,传入每个人耳中,叫人心突突地跳,眉头也突突地跳。谢大人不知是热的还是揪心的,总之大汗淋漓。他推己及人,不经意间瞥见谢苗煞白的脸色,忙对谢荇道:“你带着你妹妹们到旁边房间休息休息,这里不知道还要多久,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天气还热,白白受罪,这里有我就够了。去躺一躺,谁若是困了睡一觉也可,明日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