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幔马车的车柜之上堆满瓶罐衣物,乱糟糟的旖旎景色。鹿鸣换上女子衣裙,闭上双眼由周寅为他梳妆。他与周寅相距咫尺,近得能感受到她带着兰意的呼吸。她兴致勃勃地为他施朱抹粉,勾勒眉眼。她宽盈的水袖因动作轻拂过他鼻尖,带来轻微痒意,以及清甜幽香。鹿鸣眼皮微颤,带动睫毛一起颤抖。周寅命令他:“别睁眼。”鹿鸣便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周寅用手指蘸了口脂在他唇上铺展开来,最后一笔曳开,她方拿出帕子一面擦手指一面对他道:“好了。”鹿鸣这才慢慢睁开眼,撞入俯身的周寅眼中,神情忐忑。正因这份美不自知,他才显得更加动人。他不安的这一刻在周寅看来是最美的,无论皓月清晖还是旭日彤霞在这一刻都失去颜色。他明眸皓齿,冷郁忧悒,如月桂传香。明明他还是鹿鸣,但柔和了棱角,减去三分冷锐,便是欺霜赛雪的清冷美人。周寅捏颌于掌,微微一笑方撒开手:“真好看。”鹿鸣松了口气,对着她卑微地笑。只要能取悦她,扮成什么样他都甘愿。马车始动,向许家去。不到半个时辰,车便到了。周寅自车上下来,鹿鸣垂下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递上名帖,被人引着向府中去。许清如在府上等候多时,心中惴惴。虽然计划天衣无缝,但总有变故突生。今日好巧不巧,她父亲休沐,也在府上。直到听周寅递了名帖进来,她立刻再坐不住,到院外相迎,周寅正巧来了。“阿寅。”她草草看了一眼,未见鹿鸣,心沉了沉,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面上不显,携着周寅,“快进来,我等你好久了。”周寅柔声:“让你久等。”“倒也不久。”许清如怕周寅自责,急忙改口。二人相携到房中去,鹿鸣默默随于其后,未叫人看出半分破绽。他本就男生女相,作女子装扮不显任何突兀。絮絮寒暄一阵过后,许清如屏退下人道:“我与周女郎要说些体己话,你们先退下吧。”下人们相视一眼,识趣地鱼贯而出。周寅莞尔:“让妙华留下伺候吧。”许清如是知道周寅有个叫妙华的丫鬟,答应下来。鹿鸣将门关上,添茶倒水,举手投足间没有任何特征,雌雄莫辨。许清如确定四下无人,门窗关好,这才出言相问:“阿寅,是出了什么岔子吗?”周寅不解:“没有呀,是怎么了吗?”许清如问:“那鹿神医……”周寅一指鹿鸣:“鹿神医就在那里呀。”鹿鸣缓缓抬头,双目如洞庭晓月,皎皎生寒,面如玉树堆雪,清冷动人。许清如瞠目结舌,方才全然没有认出这是鹿鸣,惊得下巴要掉:“鹿……鹿神医!”鹿鸣毫无羞耻感地平静冲她颔首,算打过招呼。许清如晕头转向,作为旁观者,她远不及女装的鹿鸣镇定,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不尴不尬地笑笑:“我眼拙,方才没认出来。”周寅唇边漾开一个微小的笑弧,带着浅浅得意地问:“果真吗?是我为他妆扮的。”许清如被她这副少女模样感染,夸赞道:“你最厉害。”鹿鸣望向周寅的目光温柔,他眼睫低覆,将情绪掩下。周寅害羞起来,腮生红霞,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门忽然被敲起,许清如眉一拧,端起架子问:“谁?”鹿鸣低下头去,只看脖颈与肩背让人觉察不出不对劲儿。门外道:“女郎,老爷听说你有客来,特意派我来知会一声,让你带着客人到正堂去让老爷招待一番,也不失礼数。”当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许清如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未失态,沉着应对:“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便带周女郎过去,请让父亲稍等片刻。”“哎!”门外应下,接着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听起来是传话去了。许清如揉揉额角,同周寅道:“阿寅,我父亲要见你。”她说罢又看向鹿鸣,有些发愁,思考起要不要干脆将鹿鸣留在这里,自己与阿寅去见父亲。“啊?”周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又与许清如的父亲有关。“我思虑不周,没考虑到我父亲今日在府上休沐,抱歉。”她这句抱歉既对周寅说,也对鹿鸣说。周寅很没主见的样子,颇依赖地望向许清如问:“清如,该怎么办?”许清如沉吟,很快答道:“我们须得过去,还有鹿神医也要一道过去,单留你在房中太奇怪。”周寅温顺地道:“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