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华了然颔首,赞叹:“女郎好孝顺。”周寅很难安心接受旁人夸赞的样子:“都是晚辈应尽之责。”她今日似乎谈兴很高,主动问起妙华:“妙华,你当初是怎么到舅母府上的?”妙华用帕子蘸水试了试水温,尚且很烫,很寻常地答:“就是被卖进来的呀。”周寅面露愧疚,低声细语:“抱歉。”为提到他人伤心事而道歉。妙华怔怔,反应过来后大大咧咧地笑开:“哎!女郎太敏感,这都不算什么事!”周寅怯怯的,依旧为提起这个话题而感到对不起般怏怏不乐。妙华挠头,不知如何安慰女郎,但她是真不认为这是什么伤人的事,是以实话实说道:“女郎,这种事在我们那里很常见的。家里没饭吃,便会卖儿卖女。但其实被卖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在府上做工比在家里过得好多了,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日日见到您这样神仙似的人。女郎脾气这样好,我已经很有福气了。”周寅面色一红,仍是很关切她:“若你缺什么,一定要同我说。”妙华在心中轻叹,女郎寄人篱下,却还要事事为他人着想。“那你不恨你家人么?他们将你卖掉。”卖掉的钱显然也不会给妙华,一个人可以轻易将另一个人当货物售卖。妙华挠头:“我们那里的人都这么做。不止我们那里的人,穷人都这样,活都活不起,被卖掉反而是一条出路。我现在活的比以前好许多,应当是不恨他们的吧?”她也不太确定,并不能果断而坚决地说自己完全不恨。她仔细回忆,便想起当年被卖时自己哭着喊着不愿离开家人。但父亲还是沉默地舍了她的手去,将她交给人牙子。母亲眼里有不忍,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当真这么觉得道:“家里都是为了你好才将你卖掉的,你若是有福分被卖入大户人家,日后也能不愁吃穿,到时候千万别忘了家里。”可她宁愿同家里一起挨饿也不愿孤零零一个人,她不要这样为她好。她是有福气,能来谢府伺候,能伺候女郎。可她若没有福气呢?妙华喃喃:“女郎。”周寅偏首审视着她:“嗯?”“我好像有些恨他们。”周寅嫣然一笑。作者有话说: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出自《心经》写妙华的身世是为了和阿蕴做个映衬。在这个自己不属于自己的时候,无论身份高低,都会被人以“为了你好”为借口做主。妙华的家人觉得把她卖掉是为了她好,阿蕴的家人觉得逼她代笔是为了她好,他们根本不在乎二人的感受,只要有这样一个名头就能理直气壮的专断独行。所以“为了你好”真的是为了你好吗?所谓“为了你好”是为了说话者自己的利益罢了。不想被道德绑架,就要反抗。来个轻松的小剧场:阿蕴:阿寅为我洗手研墨,红袖添香,你有过么?鹿鸣:林女郎红袖添香,我为阿寅洗手作羹汤,咱们各司其职沈兰亭:嗷嗷,我和阿寅宿在一起时都是我为她吹最后一风烛的周虎:……风带梅香,冬风吹水,浅碧赛春,晴日正好。周寅蛾眉无需修饰,只扑了薄薄一层胭脂便显示出好颜色,仿佛三月桃花。幂篱一盖,将春意遮去得严严实实。马车向慕虎馆去,车上摆着数个暖炉,暖烘烘的。慕虎馆人来客往,病患如云。鹿鸣在馆外支起小棚坐堂,队伍排成长龙,在药童们的维护下尚算井然有序。他明明置身事中,神色却又是漠然的,仿佛不是自己在为人瞧病。他远远看了眼正向馆内走的周寅,很快收回目光。不看病便不必排队。一入馆中,很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正对大门墙上的一张完完整整的虎皮。虎皮油光水滑,没有一丝破损,很难让人想象是如何从老虎身上剥下来的。慕虎慕虎,病患们稍有心者看到这张虎皮便会想鹿神医原来是真的很喜欢老虎啊。“呀!”妙华看到这样一张老虎皮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周围无论是药童还是病患都善意地笑了,头一次来慕虎馆的总是很容易被这张虎皮吓到。妙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将心比心,轻声问周寅:“女郎还好吗?”隔着幂篱,周寅声音细细:“有些害怕。”妙华呼一口气,有药童来接待:“让您受惊了。女郎是来买药的吗?”周寅信口报来:“劳驾。酸枣仁、柏子仁、石菖蒲、远志可有?”药童看了眼这戴幂篱的女郎,笑道:“石菖蒲与远志见底了,请女郎随我到后面库房去,我为女郎取些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