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在人前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即看人陷入痛苦,无论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是精神上的痛苦。周寅从小便意识到自己与旁人不同,她无法对外界刺激产生相应的情感反应。她没有喜怒哀乐,便无法对谁产生情感联系,对亲生父母亦作陌生人观。她是最漠然的旁观者,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她冷漠地观察各人因七情六欲而苦,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看到别人痛苦她会感到快乐。她母亲将佛经当作精神依托,周寅跟着读经,恍然大悟。佛可以普渡众生脱离苦海,她也可以。她为自己的破坏欲找到合理借口,她只是在渡人,助人不再痛苦。多慈悲。地上的男人暗咬着牙试图挪动自己,周寅也不阻止他动,静静看他努力。他终于发现自己手脚皆不能用,再无法逃避,赫然绝望地看向周寅。“对不起啊。”她面无表情地柔弱开口,“我没有绳子,怕你又欺负我,只好先将你手筋脚筋挑断让你动弹不得,可以不要生气吗?”什么逻辑,简直要将人气死。周寅看他不理,蹲着向前走两步到他头旁,缓缓伸出手去碰他眼眶。她冰凉的手指在他眼眶上细细描摹,像冰冷的小蛇游弋。过去他看周寅一举一动慢吞吞只觉得她磨蹭极了,这时候却只有畏惧,就像行刑前的分分秒秒,不知道铡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她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眼皮上,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周寅屈起手指在他眼上做出个剜挖的动作,不解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男人一言不发。周寅覆在她眼上的手指能感受到他的轻颤,这令她更加快乐。因为这份喜悦,她的语气轻快不少,带着符合年纪的少女气息道:“这样看我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听上去有些苦恼,像是女孩子在对家人倾诉自己的少女心事。他像被这句话刺激,终于开口:“你就是个怪物!”他着实被周寅刺激得够呛,陡然爆发呐喊。周寅手下骤然发力,他的眼球当即感受到剧烈疼痛以及巨大压力,几乎要脱眶而出。男人惨叫起来。“抱歉。”她收回手指并不真诚地道歉,“我一受到刺激就会下意识自我保护。”“可是我们之间明明你才是那个怪物。”周寅变蹲为坐,无聊地用脚尖一下下踢着地上人,“我是周寅,你又是谁?”男人兀自道:“我是谢琛……”周寅摇头:“骗人,表兄因为这个。”她抖了抖手腕,从袖子里掉出一张锦帕落在她掌心:“……已经昏睡过去。作为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你在他昏迷期间取而代之,你不是表兄。”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系统骤然变了脸色,没想到周寅竟然清楚到这一步。他牙齿格格打颤,怎么也没想到攻略目标完全清楚攻略者的存在,甚至系统的存在。她甚至一直装出单纯无害的模样引诱他们上钩,不知道在看他们使用各种手段攻略他时时是什么心情。她大概如看小丑一样看他们表演,只会觉得可笑吧。他头晕目眩,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清楚而绝望地意识到所有人都将失败。姑且不谈周寅知不知道事情真相,她根本不是正常人。周寅用的刀没有刀鞘刀柄,刀刃又锐利又薄,乍一切开皮肉血液根本反应不及,只有疼痛。过了一段时间刀口终于开始向外渗血,系统感受到血液的流失。他终于不再嘴硬,只想弄清真相:“为什么?”“嗯?”周寅喜欢看他这副失去希望的寂灭模样,但更喜欢看人有了希望又被重重打击的样子,所以装出会为他答疑解惑的样子。“为什么你会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谢琛的系统问。周寅却道:“怎么称呼您比较合适?”“谢三。”系统感到自己越来越冷。“谢三……”周寅念,大发慈悲道,“我是周寅。”她似乎对自我介绍有种特别的执着。谢三疼得开不了口,只能紧盯着她,等她回答。周寅侧耳不知在听什么,过了会儿才继续道:“我什么都知道。”谢三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潜意识不肯相信她的话,固执地当她故弄玄虚。她似乎看穿他的内心,破天荒地不是冷着张脸温言软语,而是对他笑笑。这一笑如春花烂漫,让人心动不已。谢三没有一丝一毫心动,只觉得她是穿着画皮的妖怪,可怕极了。她语调奇妙,古怪地重复:“我什么都知道哦。”谢三虽没听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忍不住心头一紧,下意识感到她说的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