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偏见看人,自然也觉得旁人对他充满偏见。他感到自己被看扁,非要宣泄愤怒:“你果真看不起我,每次在父亲面前装得好好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林诗蕴低下头发呆,随他发疯。林诗藏不被理睬,脸上火辣辣的,更觉得自己像个乐子,热血一股脑向头上涌:“林诗蕴,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再了不起也无人知晓你的能处,世人只知道林诗藏!”林诗蕴依旧没什么反应,深知多给他一个眼神反而会让他更来劲,干脆装死,等他自己闹够了离开。林诗藏被刺激得够呛,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对了,上次我去宫外堵你让你先跑了。”林诗蕴轻轻蹙起眉头,不明白他在扯什么。“不过我倒是遇到了一个你的同窗。”林诗藏盯着林诗蕴看,只想看出她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异样。“还是个颇貌美的小女郎,观音似的。”林诗藏继续道。林诗蕴心头一颤,几乎维持不住冷静,但长久与林诗藏打交道的经验让她勉强不动声色。她但凡露出半分在意,周寅只会成为另一个她母亲,被林诗藏拿去用来威胁。林诗藏看她没什么反应,顿时没了兴趣,更加相信自己心中推测。果然二人关系并不怎样,林诗蕴连一分关切也没有。他冷笑:“如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没有朋友。我还邀请她来府上做客,可惜人家根本不理睬我。想来你们俩关系也不怎么,不然她也不会一句话不想多说。”林诗蕴悄悄松一口气,得知周寅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就好。她难得生出些轻松的情绪,忍不住腹诽。周寅多聪明啊,准看出来你不是好人才不理你。林诗藏看她风吹雨打都不动,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他感到丢脸,终于学会闭嘴,几乎逃也似的从她这里离开。林诗蕴并没有嘲笑他的兴趣,事实上林诗藏只要不招惹她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想着还好周寅没傻乎乎地上去同林诗藏多话,不然她一定会再被要挟。自打上次谢琛问了崔骜的事后周寅便不曾再主动来向他请教过学问。害羞也好,不安也罢,谢琛并没有能用他主意的机会。他心中焦虑却无计可施,这一晃眼便到了除夕。辞旧迎新,洒扫庭除以外谢夫人更是请到鹿神医为家里人诊平安脉。冬风潇潇,裹着府上绿梅飘香徐徐拂来,寒香沁人心脾。鹿鸣今日着一袭青衫,颇有些飒沓意味。他带着些女郎气的眉眼上落了点点雪粒,显得人更是清寂。女孩们本四下坐着,见人来了相视一眼纷纷起身,到谢夫人身旁去。谢夫人从榻上起来,自觉到桌前去要坐下等着请脉。她腹中月份尚小,兼之冬日衣衫厚重,此时并不显怀。周寅贴心,难得摆脱一次慢吞吞,倒是眼疾手快地挪了坐垫垫在谢夫人身下,防止凳子太冷,将人冷着。谢夫人微微讶然,转而无奈且亲切地转头看向周寅。她口上似在埋怨,实际上是在炫耀:“这孩子……”周寅腼腆地站在一旁,并不居功。鹿鸣静静看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将药箱放在桌上从容落座。谢苗跟周寅挨着站,轻轻用手肘抵了抵她。周寅柔柔看她,就见她看看鹿鸣,而后对着自己一阵挤眉弄眼眉飞色舞。她不解回望,就听见谢苗用气声同她道:“表姐觉不觉得鹿神医今日分外好看。”周寅听得一怔,旋即被她逗笑,绽露出个微小的笑弧,没赞同也没否认。鹿鸣耳尖一动,依旧垂着眼静心诊脉。他很快诊好,一如既往地交代了要领,便轮到为女郎们诊脉。第一个是谢荇,她早已习惯被诊脉,如今身子好了不少,显露出处变不惊的淡然。“继续调养。”鹿鸣很有距离感道。谢荇终于放下心来,如今她很能感受到一个好身体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她越有这种感受,便越恨自己当时没有脑子以及包藏祸心的冯郎君和为虎作伥的映红。好在一切尚可挽回。只是她再想找人监督映红以免她胡说八道时,府上却说映红家里有事,自己自请回老家了,倒省了她的事。虽然细想之下有些奇怪。接着是谢荷与谢苗,二人身体康健,并无大碍,有些小毛病稍加调理就好。最后轮到周寅,倒不是谢家刻薄她让她排最后一个,实在是她谦让。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前,将素白的手腕搭在桌上,怯怯望向鹿鸣。鹿鸣撇开眼不看她神情,隔着蚕丝手帕搭上她脉搏。他一顿,眉头浅蹙。众人觑着鹿鸣神情变化,提心吊胆起来。他为周寅把脉的时间最长,良久才收回手,看一眼自己的指尖道:“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