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人人都反常极了。王大人如此,宫中的陛下也是如此。要知道陛下向来只问国事,并不会过问大臣们家中私事。但今日他竟破天荒地召周寅入宫,想来也是与……嫁娶之事有关,只不过不知是为哪位皇子说和。伴君如伴虎,周寅此时还没回来,实在令他们提心吊胆,这边王大人又开始发疯。只听王大人继续道:“我作为父亲,不好偏待二人,因而此次上门是想听一听周女郎的想法。”谢大人与谢夫人已经摆出了恨不能立刻送客的脸。王大人感受到气氛僵硬,却还是要将话说完:“若我那两个犬子中有一个有幸被她看入眼,我便为那一个提亲。”谢大人与谢夫人一顿,十分默契地尴尬对视一眼。是他们误会了。原来王大人来只是想让阿寅择其一,并非是搞什么出格之举。王大人尚不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若是知晓自己恐怕要羞愤欲死。只是说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他脸上火辣辣,他根本不敢同妻子提自己是代两个儿子来提亲的。儿女都是前世债。……灰扑扑的鸽子自宫墙上一掠而过,映在透明的冰棱上灰色的一条,渐渐让人看不到影子。司月站在雪中看着鸽子们越飞越远,发间身上落了纷纷扬扬的冰晶,越衬得他不似人类。大冷天有鸽子出没实在反常,但天上飞的东西往往不在禁卫军的监测范围之内,这些鸽子很容易地飞出了宫,向着更远的地方去。它们会经过中转再度加密,最后飞出大雍,到戎狄去。司月这些年留在京城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在京城埋下自己的势力,而是将京城发出的一切军事调动传送到与乌斯藏国暗中联手的戎狄之中,两者合谋,吞下大雍。崔骜回来的消息便随着鸽子送到边疆,以及他设在大雍的各个暗桩处。截杀崔骜,直接开战。这是命令。周寅去时是宫中的马车给接走的,回来的时候是宫中马车原样将人带回来,还多了一车礼物。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大太监的职位并没有前朝百官那样说出去能吓人一跳,但他手下的权力可并不小。当然内侍与外官职责各不相同,然而他的地位之便让他时时刻刻伺候在皇上身边,仅这一点便足够叫无数人来讨好他。还有挑选礼物时若是对象并不太重要皇上也会放手让他去选,这当然有那么一点皇上还算信任他的缘故,但更多的原因是皇上并不愿意将心力放在不能带来利益的人物身上。让他去选,便是选的不叫人满意,皇上也能说是他挑选不利的缘故。他是被推诿的那个。这事看着风光,实际上需要他完全小心对待,倒不是他需要迎合旁人的喜好将礼物送到别人的心坎儿上去,而是他需要揣度圣意,将礼物送到陛下的心坎儿上。这礼物不是送了便了了的,皇上事后任何时候想起说不定哪一日就要突然问他一句送的什么。若送的不好,皇上是不满意的。至于借送礼物之机私吞皇上内库中的东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库房中拿取每一样东西便会登记在册,一样都私吞不了,因而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但大太监每每想着那些收到礼物之人实际上都是看着他的眼色的,他就有种虚假的得意感。虽然这就像幻梦一样只有自己能清楚,如同一颗颗浮在空中的彩色泡泡一样一戳就破,但人活在这世上,做某件事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心中舒服,有个奔头么。他为周寅挑选的礼物也是充满自己主观色彩的,既贵重也不会太过贵重的首饰与绫罗。到底是借住在别人家长大的女郎,大太监觉得这位周女郎一定吃了不少寄人篱下的苦,这也是刻板印象了。取了礼物赠予周女郎,周女郎在宫中谢了恩后才离开的。只是让大太监很感动与很意外的一点是周寅谢恩时还连带谢了他,是与谢陛下一样的尊重,不似平常那些妄图利用他之人嘴脸难看,谄媚讨好。他也没什么周寅能用得到的地方,所以周寅对他更不会是什么有心对待,而是发自内心。人在宫中久了,见到的虚情假意也就更多,真心实意便弥足珍贵。周寅这一声谢虽然不至于威力大到让大太监的心灵得到洗涤从而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对她言听计从,倒是也让他从心里对这么个人上了心。这当然不是一句话的功效,谁让他看了周寅的眼睛。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周寅的眼睛也看不得。眼睛看不得的周寅回到谢家,因是带着赏赐回来的,让谢家缓解了第一重紧张,即皇上连带着对谢家动怒。看上去倒还像是好结果,至少皇上真生气了不会送东西回来,除非是被气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