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同样蹙起眉来,担忧地望向许清如。“我这里两片上还有剩些药汁,你若不信可去找别的郎中鉴别一番。”鹿鸣递出瓷片。许清如慢慢伸出手去,指尖尤在颤抖。她相信鹿鸣的判断,但这些药汁她要留着。鹿鸣抬眼,很不近人情地警告:“许女郎,你这样拿不稳。”不见半分怜香惜玉。许清如深吸口气,连喘气都在颤抖。她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脑中只有两字,母亲。她断不能乱了心神,有人要害母亲,母亲只有她了,她务必不能乱了方寸。“我可以了。”她的手变稳,目光坚定,虽然依旧生理性的朦胧。“瓷片锐利,小心划手。”周寅柔声提醒。许清如冷下的心平添几分热度,未能完全冷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将瓷片接过,愈发不知说什么好。鹿鸣趁她出神去看周寅,周寅回视,翘翘唇角,他先败下阵来,垂下眼帘。他开口问:“许女郎要如何做?”许清如艰涩开口:“府上有人要害我母亲,我自然要查清,为母亲讨一个公道!鹿神医,我母亲的病还能治么?”鹿鸣并未答能不能治,反而问:“你觉得谁是害你母亲之人?”他一针见血,毫不留情。许清如被问得一窒,下意识躲闪。得知母亲是为人所害后她脑海中乱糟糟,一直无暇也是不敢细思究竟是谁害她母亲。她母亲是许家唯一的女主人,谁敢对她下手?许清如捏着瓷片的手指发紧,听闻周寅关切叫她:“清如?”她指腹险些被锋利瓷片划破,及时收力。“我不知道……查吧。”许清如声音带着倦意。鹿鸣点头:“要如何查?”许清如面色一冷,不愿细说,实际上也是她还不知该如何去查。鹿鸣也不追问,淡淡道:“女郎在府上虽是小主人,但头上还有正儿八经的主人,若追查,必要请你父亲插手。既如此,我只能说令慈无医。”许清如不是傻子,听懂他言外之意,疾言厉色:“你什么意思?”鹿鸣不急不恼,不冷不热:“许女郎是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许家有掌家之权的女主人被害,你以为另一位一无所知?你母亲的病是谁诊的?郎中是谁请的?安神的药方是谁开的?药是谁煎的?”他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压得许清如肩膀垮了。她整张脸血色褪尽,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言。但她又不敢相信,父亲明明那样爱母亲,便是母亲没疯时脾气暴躁,他也是包容万分,从不说半句重话,以笑待之。最终她嗫嚅着道:“可我父亲明明那样爱我母亲……”她潜意识已经被鹿鸣说服,却还是不可置信,只好用父亲的一举一动来辩解。阖府之人都知道夫人脾气差,老爷是十足的好脾气,爱夫人至深,谁会相信是他所为?“至亲至疏夫妻。”鹿鸣冷漠道,“身为医者我所见甚多,世人眼中的表率夫妻妻子辛苦十月怀胎一朝临盆,丈夫私下求我留小不留大。你只见你父亲笑,焉知他心中所想?”许清如几乎要跌坐在地,多亏周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少女犹犹豫豫,性子软和地近乎窝囊,听到这样的秘辛她似乎很怕,却还壮着胆子磕磕绊绊地安慰许清如:“清如,鹿神医也只是猜测,兴许不是这样的呢?”许清如反握住周寅的手,遭周寅的辩驳她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觉得鹿鸣所言有理。能害到她母亲的,岂是一个奴仆可以为之。纵然是下人所为,父亲也绝不可能半分不知。他要么默许,要么……根本就是他所为!许清如所有认知被颠覆,整个人浑身发冷,抖如筛糠。她向来孺慕的父亲是害她母亲的凶手,偏他还能作出一副十年如一日的关切深情,怎不令人齿冷。她为母亲不值,又如溺水般不知所措。她要与吏部尚书为敌,怎敌得过?他若知道自己明白一切,会不会同样向自己下手?周寅接过她手中药瓷转交给鹿鸣,一双手平稳无比,她片谢琛时也是如此,下刀稳准狠,哪怕兴奋也没有任何颤抖。她柔柔弱弱地开口,带着畏惧地开口:“清如,我有些怕,你今晚可以到府上来同我一起住吗?”许清如脑中纷乱,正不知回去该如何应对,急需独处整理自己,顺势答应下来。没鹿鸣的事,他极自然地从抽屉中取出熏香点燃。周寅拉着她坐下,莞尔一笑:“咱们先一起回去,等到府上我让人到你家送口信。”算是先斩后奏。“好。”许清如从喉间溢出一句答应,弱不可闻。周寅被她靠着,给猫顺毛般抚过她后背,语声引人昏昏欲睡:“清如,若太累的话,便歇息一番吧,到家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