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听得浅浅蹙眉,展示出天生的心善:“那该怎么办呢?”仿佛无论是谁遇到难处她都会为人如此担忧。沈兰珏看样子也是为司月考虑过的,沉沉开口:“他如今最好能从头开始学,但是这话我却不好对他说。”周寅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一副不更事的模样问:“为什么?”沈兰珏笑笑,耐心地同她解释:“我若同他说,身份使然,难免他不会多心,以为我是在刻意羞辱于他。”周寅睁大眼,不可思议道:“他怎么会这么想你,明明是好心好意。”沈兰珏忙解释:“我还没同他说,只是在寿诞上看他,觉得他是个敏感之人,怕与他直说他会胡思乱想。毕竟他在大雍还没多久,我又是太子。”周寅点头表示明白。沈兰珏问:“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合适?”平日他一忙也容易忘记此事,想起来时又左右为难,怎么处理都觉得不太合适。周寅沉吟片刻,抬眸盯着他道:“殿下,我觉得您想的太多了。”沈兰珏轻应一声:“嗯?”愿闻其详。周寅为他分析:“你本心就是为着他好,他如今已在春光堂中读了一段时间,应当感到为难,说不定正迷茫畏葸找不到方向。你出言指点,他该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恨你羞辱他。”大约是说得渴了,她双手捧起桌上冷茶浅抿一口润了润嗓继续道:“就算他真怨恨上您,可那又有什么,您问心无愧。而这里是大雍,他即便有所怨言又能如何?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会喜欢我们,他想恨便恨吧。”她坦坦荡荡,直视着沈兰珏。沈兰珏从未听她说过这种话,一时间失神地震撼。周寅不好意思地将双手交握在胸前,气势顿弱,羞涩地垂下眼道:“方才我只是站在您的角度随意说说,您不要太放在心上。”他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她如此为他着想。沈兰珏看了周寅好一会儿,只能看到她白皙纤长的脖颈以及乌黑的发顶,轻声问道:“在你心里我该是这样的吗?”周寅意外地抬眼看他,急忙轻声解释:“我没有想要您做什么样子的人,我只是不想你太自苦,殿下心善,照顾着每个人的想法,总想着面面俱到。”她神情一黯,声音低到几乎让人听不到,还好躬行楼中十分安静:“可是面面俱到好难好累。”沈兰珏听得心一酸,顿时想到周寅种种举止,又想到她寄人篱下,心中一涩。他一时间脑中混乱,想开口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想安慰她,说你也可以不必这样顾及旁人目光,什么都要做得周到。可她并不像他一样有足够的底气与资本,他也不能对她许没有把握的承诺,不然只有空欢喜,叫人更难受。可是周寅。他看着周寅认命似的坐在原处,抿抿嘴道:“我答应你,不会自苦。”周寅很冷静地心想你为自己考虑为什么是答应我?但面上还是颇欣喜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看到您这样,我也会有更大的勇气的。”沈兰珏看她眉眼弯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堵。她明明自己过得不算很好,依旧能真挚地为别人过得好而祝福。她自己身上明明什么也没有改变。他要成为她向往的那样。沈兰珏低下眼去再在桌上摊开的奏折上看了一眼,他不该将奏折放得如此随意,但他不想在她面前显得遮遮掩掩。实际上他清楚她才是最敏感的,一旦让她看到自己遮掩,他想她会立刻离开并绝不会再来以免给他带来麻烦。诚然人要做到面面俱到太难,而一旦放弃这个准则沈兰珏顿时感到轻松许多。而在这之后面对奏折时他骤然发现没了桎梏之后事情诚然变得简单许多,尽管他一时间并不能立刻改正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毛病。他想了想开口道:“最近听说了一道难题。”“什么难题?”周寅毫不设防地笑眯眯问。沈兰珏将奏折上的问题改换时间地点,换了种方式问:“前朝有个地方叫……”周寅认真听着他话,似乎并不知那是奏折上的内容。……春晖堂照例是日日要上课的,暑日上课除了早上好过些,其余时候都酷晒难当。沈兰亭着人来用厚布匹做了帘子,偏偏一拉帘子不透气不说,整个春晖堂被挡得严严实实,黑灯瞎火,连光都进不来。于是只好中和一下,帘子拉一半留一半。在这样的环境下进学,人都像是被暴晒的花草,蔫巴巴的。冰盆解热,但不解晒。早上是一天里最凉快的时候,女孩子们在这时候也最是精神。一到夏日,人晚上便睡不太熟,多是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