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说好只来两个尉官吗?我想随便见见就算了,”郁嗅抬抬眼皮,有些吃惊,“檀尹君怎么亲自来了?”“大事不妙哇,”郁嗅低头沉思起来,“这可不好办”“请檀尹君在眠花宿月馆稍坐片刻,我们府君即刻就去。”郁嗅还在踟蹰,鹿世鲤已经在交代侍吏了。城隍驻扎现世,虽是阴曹冥官,却不用每日在酆都点灯应卯,只需抽空回幽冥叙职。黄泉路上,郁嗅和檀景也碰到过几次,只是檀景冷峭,不大爱说话,两人算是点头之交。“既然人已经来了,府君你还是快些过去,不要让贵客久候。”鹿世鲤一边给郁嗅更衣,一边交代侍吏:“去库房里,取最好的凤凰单枞待客。这边郁嗅踟蹰完毕,高声招呼:“檀景是都城城隍,我是府城城隍,他封号福明灵王,我封号威灵公,他地仙之首,封号也比我高,这样他出行的仪仗一定比较豪华,快!着人去仓库里,把那副双瞻玉座百鸟朝仪的仪仗给我请出来,在盛京面前,我们敷春不能露了怯,丢了排场!”“那套仪仗繁复非常,一样一样请出库,怕是天都亮了。”鹿世鲤眼都不眨,“取那副榴花华盖仪仗就可。”侍吏看看鹿尉君,又看看郁府君,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在郁嗅没有太坚持,他一想也是,朝侍吏挥挥手,表示同意。侍吏答应着去了,鹿世鲤这边已经利索地给郁嗅套上了象征城隍的狩岳袍。郁嗅看着身上百蝶穿领的玄色狩岳袍,犹嫌太素,又缀了一条朱缨宝带,压了一件引箔缂丝的绯色外袍,转过身对着大镜子照了照。他转头帮鹿世鲤拂了拂肩上不存在的灰,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口中赞叹:“不愧是我设计的狩岳袍,不愧是我养的尉官,走走走,你同我一起去,好叫盛京看看我们敷春城隍庙的绝世风采。”作者有话要说:世鲤,侍奉这种府君不容易吧,我们当攻的,就要有这种觉悟!☆、解铃一场急雨,暧昧散尽,笙歌婉转。春月水盈盈地上了柳梢,新碧碧的枝头垂了水珠,弹指一碰,簌簌仿佛滴落雨满敷春。等到晏兮弹水珠弹到第三次的时候,满眼水珠里是千千万万个倒着的杜梨,水珠落地破碎,晏兮打眼瞧去。灯火清灭后,雨气润泽中,杜梨白衣沽酒而回,他背着殉玉剑,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酒瓮。“令君!”晏兮高声招呼:“这边走!”杜梨寻声款款走了过去,这边临近水面,晏兮拉着纤绳,自芦苇丛中扯出一只乌篷船。船长三丈,头阔五尺,看着并不算太大。湖面上原来泊着精致的画舫,晏兮一打听,全都早早被人预定下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条乌篷船,经过一番热火朝天的讨价还价,最终敲定。刚下过雨,岸边苔藓有些湿滑,晏兮怕杜梨的白袍沾着,上船的时候轻轻给他提了提。掀开布绢的帘子,稍稍弯腰进入船舱。乌篷船小是小了点,好歹设有两个船舱,前舱放置茶炉、茶具、盆景、灯台之类的;后舱用木板隔出一个小巷,安置一张卧榻,一个小几。两人的外袍沾了湿气,各自宽了置于竹笼上,竹笼下是炭盆,杜梨点了一个诀引燃木炭,烤起衣服,一边又热了炉子温起酒。晏兮卷着袖子立于船尾,以竹竿刺岸,手中轻轻一撑,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去,船儿缓缓离岸。满城灯火通明,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灯灭人散,船从半人高的芦苇丛中驶过,鼻尖是淤泥被大雨翻滚过的气味,混着芦苇根部有些腐败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芦苇里沾着横七竖八的荷花灯,灯早就灭了,糊灯的彩纸也被雨水打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竹架,像腐尸的骸骨。大雨倾盆,留不住这些纸糊的花灯。更别提战火炙烤中,槐阳天锻那一池碧荷,它们也曾翠是翠,红是红,轰轰烈烈,冲出眼眶。晏兮好久没有想起晏莫沧,关于这位兄长的回忆,撕开那层糊灯的薄纸,里头全是腐败不堪的烂泥。既然不堪回首,那么就不要回首,这是晏兮逃避问题的一贯方式。但今天他却像敲鸡蛋壳一样,小心翼翼地剥开回忆,他微不可觉地舒了一口气,回忆们都很乖,没有像从前一样,躁动地叫嚣起来。乌蓬船驶出芦苇荡,朝湖心的方向漂去。杜梨的酒热了,他给晏兮递了一杯,好叫他驱驱寒气,晏兮撂了竹竿,曲腿在床尾坐下来,仰头对月,一口饮下。船舱内,杜梨的茶案上已经摆上了风月道场,旁边的小炉子簌簌烧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