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立马便有些激动,却还吃不准秦疏虽然明显迷糊着,但一旦确认了自己,会不会顿时清醒,翻脸就将那空酒坛子扣到自己脑袋上来。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坐下来,老实得跟只绵羊似的,却连话也不大会说了,吭吭了半天才缩着脖子小声道:“是我……”
秦疏呆了片刻,突然坐了身子,脸上倾刻间换了数种复杂神色,声音陡然凌厉起来,却没有别的话,只是重重咬着他的名字:“易缜!”
易缜纵然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他发泄的准备,纵然是洒坛子砸过来也打算拿头去迎,但背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出了一层冷汗,嗖嗖地发凉,若是这样便能让他解恨,那还是极轻的。却又不好不答,只得将头越发的低下去,嚅嚅道:“我在这儿……”
却半天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只听秦疏声音又听了下去,口中仍是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声音里便掺杂了微微的恨意,却又更像是一声喟叹,其中复杂细微的,却是连易缜也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的况味。
易缜不由得亦是百般滋味,轻声唤他:“小疏……”
秦疏却再没有了声息。
抬头看去,那人却是枕着他自己的手臂伏在桌上合眼醒去,终是醉倒了。
易缜试着唤了他两声:“小疏?小疏?”
秦疏睫毛微微颤了颤,再没有别的动静。易缜一直忐忑着没想好该用怎样面对他,这时反倒暗暗松下口气,喜悦一点点漫延开来。
虽然知道他还在这世上,也幻想过和他重逢时的场景,更确定眼前这人真真切切是他,但真正面对时,他依然感到手足无措,有一种做梦时的恍惚感觉。
易缜按振着满心的激动,小心翼翼的凑近了看他,怕惊扰了秦疏,他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秦疏的酒量依旧毫无长进,但酒品却好。喝醉顶多只是迷迷登登地笑。这时嘴角微微地上挑着,笑意依稀可见,只是眉心微微蹙着,仿佛睡梦里也不见得快乐,使得那分笑意便有了几分说不出的苦涩味道。
他还是瘦,脸颊上都没有什么肉。但皮肤仍旧白皙,酒色给他两腮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绯红,衬得肌肤如玉。
易缜静静的看了一阵,伸出手尝试着摸摸他的脸颊,手指蹭到他细腻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烫。只是轻轻一触,易缜有如被火烙一般收回收手来,要长吸一口气才能镇定下来,然而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秦疏大约觉得有些痒,蹭了蹭,朝另一边侧过脸去睡。
易缜终于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地去亲一亲他。
话知嘴唇刚刚碰到他柔嫩的脸颊,身后“哐啷”一声器物落地的声音。
易缜吃了一惊,猛然直起身来,心虚地退开两步,见秦疏并没有醒过来,这才转身看去。
一个瓷壶摔在地上,那看起来就十分憨厚老实的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他见易缜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惊慌尴尬,只疑心是自己看错。一时间竟忘了转开视线,惊骇地同易缜对视了一眼。当然架不住易缜那几乎要烧出小火苗的目光,低下头嚅嚅道:“客、客人,我们要打……打烊了……”
易缜心道方才不是给过你不少好处了,竟还有这般不开眼的店小二,难怪这店里生意冷清,一边这样恨恨想着,只盯着他不说话。
小二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目光,还当他没听清楚,大着胆又道:“……打烊了!”
易缜惆怅一会儿,却也慢慢冷静下来,捉摸着实在是自己情不自禁,人前失态了,自个儿轻声笑起来:“……打烊了?”
他不再理会小二,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道声:“赏你的。”转身去扶秦疏。
秦疏醉得迷迷糊糊,自己都不会走路,易缜扶着他走出小二的视线,见左右无人,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入手只轻得让人心疼。
一旁暗巷里自有马车驶出来以供差遣,易缜搂着他上了马车,仍忍不得把人放下,好不容易克制住就此将人掳回家去的念头,吩咐找家客栈,要了间上房,安顿秦疏睡下,他自己却是就着烛火,坐在旁边守着秦疏看了一夜。他心里还想着大局为重,其间倒也老实,实在想秦疏想得紧了,也只不过偷偷亲上一口,勾过他的手来摸一摸。
如此直到黎明之时,实在不得不走,这才将醒酒的药丸化在茶水里,仔细喂秦疏喝了半杯,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那半杯醒酒茶却十分的有效,秦疏在他走后不久便醒过来,睁眼时吃了一惊,好在小二早得到吩咐,一直端了洗漱的热水候在门外,听进房内有了响动,就在外面敲门,倒省去他一番惊惧。
昨天他虽然沉睡,迷迷糊糊中却也有些感觉,自己身边似乎还有别人,只是听小二所说那人自称是他的朋友,已经替他付了房钱,他却想不出送他来的该是生意往来上的哪位客人。
但想到昨天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付了酒钱,若不是遇到这人一番好意,此时真不知自己睡在什么地方。秦疏不禁微微有些汗颜。
洗漱时又见桌子上放了个香炉,上品沉水香的气味绵长细腻,显然不是这家店里应有之物,不禁微微一怔,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梦里的场景依稀和这香味混杂,纠缠在一处。
想得多了,仍是有些宿醉后的头疼。他却是记得昨天的事,迟疑了一会,看现在天色尚早,还是准备回去一趟。
他原想着悄悄进家,就装作自己昨夜没有出去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