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才道:“可能是这样没错吧。”往头上浇下凉水,在寒冷的水珠滚进发根顺着脸颊流下的那一刻,内心中压抑得几乎要窒息的绝望感竟然在这样近乎自虐的行为中平复了下来,满脑子的空白思绪也终于像是得到救赎一般短暂地呈现为平静。做错了事需要挨打,不是今天挨打就是明天挨打,早点挨打就能早点轻松,不用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半夜被突然从床上拖下来劈头盖脸地遭受一顿毒打。反正疼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笑着忍过去,就可以换来一段时间的安宁——这才是正常的行为逻辑链才对。哪怕他一千次一万次地告诉自己,为自己考虑是没有错的,但在罗筱面前,他依然会忍不住感到害怕,无论怎么提醒自己,最后都只会重复过去的思考模式,陷进泥潭一般根本无力挣脱出来。他没做错什么,他也不欠罗筱什么,罗筱也不会因此就转变对他的态度——这些他全部都知道。但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哪怕罗筱自己主动退了又退,眼见着就要连底线都让出来了,他依然无法从罗筱的行为中获得哪怕半点安全感。罗筱太好了,显得他林溯雨格外阴暗。“要选择跟自己原来的生活彻底切断联系得有多难,我算是体会到了。”林溯雨喃喃道,“道理我都懂,但就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金发少年薄薄的眼皮下,隐约可以看出带着浅浅弧度的眼球正在颤动,“我现在只不过是稍微选择了跟他不一样的路,已经感觉恶心得想吐了……”十年均是如此的生活模式,对他而言,为了好友无条件的付出,这才是正常的行为方式。他赖以生存的一切,全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对他而言,这既是束缚住自己的囚牢,也是保护他不被粉碎的盾牌。挨打没关系,是替罗筱挨的话,再疼也是可以忍受下来的。被误会也没关系,只要是替罗筱完成心愿的话,哪怕再多的污言秽语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似乎只要所有的事挂上罗筱的名字,冠以“这是为了罗筱做的”,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承受一切负面压力,有罗筱做心灵支撑的话,他就是没有弱点的林溯雨。但现在,他正面临的局面是,他需要亲手把支撑着自己一切的支柱拔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十年建起的行为模式全部坍塌。——做不到啊。太难了,这对他来说,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全盘否定过去的自己。现在只不过是稍微轻轻摇了摇那根支柱,他便已经恨不得缩回自己熟悉的安全区中,把自己好好地再包裹起来,缩成一个茧,继续催眠着自己——哪怕他的心底也在微弱地呼喊着想要能够伸手触摸晨星,但只着单衣在冰天雪地中前行,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冻死了。“如果你还想继续选择原来的生活模式的话,我随便你。”白虹煜耸肩,“老实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家暴的女人正在考虑要不要跟自己老公离婚。别人全都在劝你离婚,就你一个还在犹豫,一边犹豫还要一边给自己的人渣老公辩解,哎呀其实他对我也挺好的……”虽然语气戏谑,但配合他此时拿着个吹风机摁着林溯雨的头哗啦啦一顿吹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口嫌体正直。“我算是发现了……你除了对阿花和池哥态度好点儿,对其他人就跟嘴巴涂了毒一样。你喝硫酸长大的吗白哥?”白虹煜耸肩:“要其他人跟傻子一样拿着个矿泉水瓶往头上倒,我理都不理直接就走了,心里还要骂一句智障。”“……这么说来,我在你心里还是特殊地位咯?”“对啊,所以我就不在心里骂智障了,直接当着你面骂了。”白虹煜摸了把林溯雨的头发,发觉差不多干了,把吹风机插头一拔,“你个智障。”林溯雨:“……”“拿那种眼神看我,怎么,还想我再骂一遍吗?”林溯雨冤枉道:“你讲话可以不用这么刻薄的吧?”白虹煜想了想,一脸无辜:“看到你这欠扁的表情,我忍不住啊。我回想了一下,好像这么多年下来,就数你小子最让我火大。”“不是,你这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林溯雨一噎,“要我再笨一点,听不出来你是在关心我,你就不怕我心里恨上你?”白虹煜认真思考了几秒,疑惑道:“你不至于蠢成这样吧?阿花这么蠢都听得出来,你能比阿花还智障呢?”在一边趴在床铺上蹬着腿开心地看漫画的花潜抬起头怒道:“白、二、煜——!我警告你,再diss我,我要给你发律师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