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城踏进教室时,原本就安静的众人顿时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短短的半个下午,程恩恩的金主就是大老板这件事儿,已经伴随着程恩恩失踪的消息,在一班四十余名演员中人尽皆知。要说人不见了两个多小时,搁谁眼里都不会当回事,说不定人家自己上哪儿休闲娱乐去了,或者在什么地方睡过头了,根本不值得小题大做。但自从第一节课结束之后,一班甚至是全校的课都直接停了,所有人待在教室不得随意走动出入。不仅如今只剩下挂名的刘校长,副校长、团委书记、政务处主任、教导主任……所有的领导倾巢出动,轮番来一班对所有人进行“盘问”,问来问去主题就一个:今天有没有见过程恩恩?什么时间?具体到几点几分?她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异样?……程恩恩的课桌已经被单独隔离出来,原本挨着她的位置的樊祁,也被挪到另一侧,成了别人的同桌。江与城径直走到她的座位上,课桌上与抽屉中,所有的东西都保持原样,没有任何人敢擅自去动。江与城一件一件地翻看,都是课本与教辅,和装订整齐能治愈强迫症的一叠叠试卷。“我吃完午饭回来见着她的,”针落可闻的教室内,只有陶佳文的声音,“大概12点50左右?她就坐在这儿,看着没什么事儿啊,挺正常的,我跟她打招呼,她也回了,还在看杂志呢,结果过了会儿我再一回头人就不见了……”江与城倏然抬眼。那目光不知怎么的,让陶佳文的尾音都抖了一下。“什么杂志?”“我也不知道,我没注意……”江与城的眼神重新落向桌子上被一本一本摞起来的书。其中没有任何一本课外书,别说是杂志。他没有再出声,沉默地看着那一摞书。陶佳文在原地站了片刻,默默回自己的位置上。一下车便不见踪影的范彪在这时跑回来,江与城起身走出教室。两人站在走廊里,范彪道:“门卫那儿我都问过了,有人看到她离开学校,监控也拍到了,时间在13点12分,出了校门往右,但之后就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我知道。”刚刚挂断电话的方麦冬走过来,“南汇公寓那边有线索,有个保安说见过恩恩,但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人,正在调监控查看。”南汇公寓,是程礼扬还在世时,他们兄妹俩一起生活过的家。江与城曾住在他们的隔壁栋。闹离婚那阵,程恩恩从家里搬出去,一直住在那边。有人说看见她,八成是不会错的。“现在人还在吗?”范彪立刻问。江与城的目光也转过去,幽暗不明。“不在。”方麦冬看了他一眼,“物业去敲过门,没人。”江与城收回视线,伸手摸口袋,空的。范彪对他的小动作早有默契,立刻掏出一根烟。江与城将烟夹在唇间,范彪拢着打火机过来,啪地一声,火苗窜升,烟草味在鼻翼间与口腔中蔓延开来。他抽了一口气,眼睛在烟雾后微微眯起。范彪也点了一支抽上。良久的沉默后,他忽然把烟拿掉,问:“程姐会不会是记起什么了?”江与城没有出声,方麦冬也没有。她既然会回南汇,自然是已经记起来了。过了阵儿,一直没说话的江与城才开口,不知是不是被烟熏的,嗓音沙而涩:“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吗?”“没有。”方麦冬的电话一直未响过,自然是还没有消息。江与城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催。”方麦冬点头,拿着手机走远几步。江与城站在走廊里抽完了一整支烟,烟灰簌簌而落,无声地灰败。下楼时,一众“校领导”都候在车旁,各个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的这位女主角也算是命途多舛了,刚来没几天就被篮球砸晕一次,惊动了大老板;没隔多久又被同班的女演员嫉恨,假打变真打受了伤,再次惊动大老板;这才安生几个月,又出事了,人干脆都不见了。江与城的步子比来时慢了些,稳了些,范彪跟在后头,手里提着仔细装起来的两大袋书。刘校长下意识想迎上前,又迟疑,只一秒钟,江与城已经从他身前目不斜视地走过。方麦冬打开车门,他矮身坐进去,笔直从容的坐姿,神色却是冷的。“结束吧。”江与城说。这低沉的一句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方麦冬关上车门,走到众人面前:“所有合约于今日下午16点32分中止,薪酬会由专人进行清算,届时会将明细发送给大家自行核对,核对完成之后的七个工作日内结清所有款项。若有任何疑问,可随时与我联系。”他递上名片,略一欠身,“这段时间辛苦诸位了,我代江总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