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沉吟着,半晌,抬眸:“去叫孙旭来。”那手下抱拳就告了退,谢无摸一摸谢小梅的额头:“对不住啊,爹呛着你了。”谢小梅耷拉着脸:“爹总欺负我,我想娘了!”“嘶……小丫头。”谢无眯眼,手指敲她额头,“敢气你爹了是不是?”言毕就将那碗汤圆递给她,“爹有事,你找哥哥玩去。”“哼!”谢小梅把瓷碗往桌上一放,气鼓鼓地直接往外走,“我有骨气!我不吃了!”翌日天明,即是新年的头一日早朝。早朝迟迟不散,朝堂上的事却已不胫而走,京中各府里都掀起议论。温疏眉原正为父亲研着墨,乍闻下人进来禀话,手上一颤,墨锭都掉了地:“什么?!”温衡皱起眉头,她也顾不得,两步上前,拽住那婢子:“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奴婢……奴婢也不太说得清呀!”那婢子低着头道,“就听说……说是谢督主去年在一庙里硬抢了一户人家的孩子,闹得骨肉分离的。如今人家来告御状,击鼓击了大半宿,围观百姓众多,陛下也不好不见,就在今日早朝上宣了。如今……如今正与督主对峙呢!”温疏眉又惊又气:“这什么混账!”“阿眉。”温衡不快,“他强抢旁人家的孩子,你反倒骂人家?”“不是,爹。”温疏眉回过头,焦灼之中解释得快语如珠,“那孩子您见过,便是梅儿。她原是寻常人家的童养媳,小小年纪被打得满身是伤,我看不过眼谢无才救了她的!”“哦……”温衡恍然,想起那日乖乖巧巧地抱在自己腿上的那个女孩子,不吭声了。温疏眉心里有些乱,摆手先让婢子退了下去,略作忖度,转身回到案前:“我带梅儿进宫一趟,把事情说清楚。”温衡便又皱了眉:“你别胡闹。”他顿一顿声,摇头,“谢无权势滔天,这点事情伤不到他。倒是你……先前已经历过那许多事,就不要再招惹是非了,咱们安安稳稳地好好把日子过下去。”谢无权势滔天,这点事情伤不到他。温疏眉斟酌着这句话,自知有些道理,终还是摇头:“他是权势滔天,可朝中恨他的人太多了,我怕墙倒众人推。”话未说完,她已转身往外走去。温衡不禁拍案而起:“阿眉!”“我必须要去。”她回身,低眉敛目,口吻却笃定。温衡不禁怔然,一时莫名地什么也说不出了,万般道理都被噎在喉中。温疏眉不再多言,朝他一福,疾步离开。朝堂之上,谢无正为千夫所指。那几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斥他弄得他们家破人亡,文武百官便随之声讨起他来,说他蛇蝎心肠。皇帝皱着眉头,一副听得头疼的样子。等众人都说完了,才终于开了句口:“你怎么说?”谢无面无表情地一揖:“这孩子是臣正经收养来的,户部籍契俱全,可着人取来。若还不能服众,人就在臣府中,这便可命人接来。”皇帝犹是那副散漫的神色,轻启唇,应了声:“好。”两旁便有宦官会意地向外而去,几是同时,亦有宦官进了殿来:“陛下……”那人行至正中一揖,头都不敢抬地禀说,“靖国公千金温氏来了,还带了个小姑娘。说是……说是来为谢督主陈情。”谢无眉心倏皱,身处朝堂时总难寻波澜的那张脸上神情变得复杂。殿中亦掀起一片窃窃私语,很快,伴着皇帝的一声“传”,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向殿门。温疏眉沉息,竭力维持着慌张,迈过门槛,步入殿中。谢无顾不得其他,转身迎向她,沉声:“你不该来,快回去。”“我不。”温疏眉绕开他,上前,下拜。大网殿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沉默着,又每个人都在禁不住地打量温疏眉。她先前的遭遇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温家的起落更是无人不晓。现下借着前些日子的大赦天下,温衡得了赦免,还得了个爵位,回京之后却一直闭门不见人,大有避世的意思。怎的温衡那般避世,女儿倒来出头了?众人无不斜着眼瞧她。一拜过后,温疏眉直起身子:“陛下,这便是那孩子,从前叫沈招娣,如今叫谢小梅。她之所以到了谢府,是因去年二月妾身随督主前往宁州,在码头附近的庙里见她婆母对她打骂不休,看不过眼。妾身原只想救她一命,哪怕买下来当个婢女呢?倒是督主仁慈,收她当了义女,若不然留在那样的人家里,怕是命也要没了。”谢小梅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打从入殿起就紧张得不敢抬头。温疏眉拜下去,她便懵懵懂懂地跪在了她身侧。现下听到温疏眉提及过往,她才下意识地张望了下四周,蓦然见到咫尺之遥的那妇人,她便战栗起来,惊惧地往温疏眉身后缩:“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