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在他跟前,她喜欢把自己交给他主宰,在他的“权威”下,调皮地伸出利爪虚晃,“谁说的?我凭什么就只配你?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王孙公子瞧上我,一朝一夕间,我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哪个王孙公子?”席泠将她提到膝上,握住她的腰,半真半假的恶狠狠的模样,“嗯?你告诉我,我去连他的皮也剥了。”“哼,讲大话,你才没那个本事。”席泠笑了,亲她的下巴,轻轻咬着,“要不你试试看?”箫娘咯咯笑着躲,起先觉得自己赢了他的“霸权”,很是有些得意。后头想想,她又好像沉迷在他的“欺压”里,又像是输了。谁说得清?归路难(四)仇家的这户远亲姓孔,人口多屋舍大,只是这些年子孙不争气,有败落之迹。这回接了仇九晋发丧的事,是因林戴文许了些银子,他们乐得挣这笔钱。灵棚设得简便,搭在场院中,四面围着屋子,苔痕从廊下呼啦啦蔓延过来,香烛在棚内烧着,在寂寥的雨中,有随刻湮灭之势。箫娘望着那口髹黑的棺椁,仍有些不敢信。直到手里的纸烧没了,乌烟里再向前看,牌位与棺椁都如隔着烟水茫茫。这时候她倒哭不出来了,反而向仇九晋的灵牌笑了笑。席泠被主家千请万请地请到厅上吃茶,仅有位稍年轻的奶奶在棚内陪着箫娘。烧罢纸,这位奶奶引着箫娘在旁边屋里吃茶。箫娘坐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来,因问那孔奶奶:“没有什么人来吊唁么?”“太太不晓得,”孔奶奶搁下盅,望着门外的雨笑道:“人心都是冷的,听见仇家犯了事,想来的也不敢来了,只有大爷生前那些年轻的同科同窗来了几个,再就是太太与大人。听说太太从前还在仇家做个丫头?太太心善,如今这样的身份,还肯记着旧主。”箫娘无声地笑了下,“大爷的奶奶呢,是如何处置的?”“一并都收监了,听后发落。就连江宁辛家的老爷也被叫去兵马司撤职查办了。大奶奶是个疯的,什么都不晓得,倘或后头裁决下来,死也就罢了,要说充公流放,这样个疯妇,还不知如何受罪呢。”“大爷还有房小妾呢?”“一样的,等着发落。”箫娘想着上回见软玉,穿的戴的,好不体面。眼下收监,一朝又跌成脚下泥。或许同病相连的原因,她心里很有几分唏嘘,待要打听,又想人家也未必晓得个小妾的事情,便不问了。两人又说些话,只等前头席泠打发人来传话,箫娘就要告辞。走前又要了些纸,走到灵前点烧了,跟着这孔奶奶出去。这时候停了雨,两个经过一颗浓枝密叶的槐树底下,骤起一阵风,摇将好些雨水下来,落了箫娘一身的水珠。孔奶奶一壁拈着帕子替她弹,一壁说些奉承话,“俗话说好雨天留客,太太记挂旧情,肯来瞧大爷一场,大爷心里也高兴,弄些雨水,是谢太太呢!”箫娘回首又将停灵的棚子望一眼,见那一排排白蜡在阴霾的天里,照得辉煌而寂寞。晚夕她就做了个梦,梦到仇九晋喊他,她跟着那温柔缱绻的声音又走到这树底下来。不知几时圆,仇九晋由树后出来,穿着蓝灰的圆领袍,望着她笑。梦里临近黄昏,金黄的夕阳落在那棵树底下,仿佛是一座千年的古城,承载所有回忆的残垣断壁都被风吹成沙,漫天扬着。两个人笑一阵,始终无话说,直到彼此笑出泪来,箫娘才醒了。席泠听见她哭,下床点亮床头的银釭,坐在床沿陪她,却不说话。等箫娘哭好了,爬起来偎在他怀里,“我有件事,软玉也被押着呢。我想,她是个小妾,说到底,就是个下人,纵然仇家一众人要杀头,也杀不到她头上去。那些仆婢下人,大约都是充公贩卖的。咱们落后不是要搬家?等发落的旨意到了,赎她出来,横竖咱们搬家后也是要买下人的。”“这事好办。”席泠抚着她的后脑,打算着,“仇家的人口现被押在府台大狱里,我叫差役去打听着。”屋里仍点着炭,暖烘烘的,将箫娘的泪渍很块烘干。她好似泄尽了缠绵的闷郁,心里一霎畅快起来,窝在他脖子上咯咯地笑起来。席泠看她沉郁这些天,也有些闷,此刻兜揽着她睡下去,“为什么笑?”“不晓得,”箫娘把灯望望,把他望望,“松了口气似的。”席泠便也觉松了口气,“大约过些日,我任府丞的扎付就要到南京了。”箫娘趟在他底下,中间悬着段空空的距离,容得她高兴地捶床,“好事情!这才开了年,你就要升官,保不齐一年都是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