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在黑暗中赌气地想,倘或席泠肯先“服软”一下,日子就能更圆满了。————————1火耗:原指碎银融化重铸为银锭时产生的折耗。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后,把百姓交的碎银融化重铸为整锭上交国库,中间所产生的消耗,由百姓承担,因此加征的这部分银两称为“火耗”。征收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其中差额归了官员,形成贪污。抚郎衣(二)月满花残,这个秋,洋溢喜气。箫娘往陶家与绿蟾说话,见绿蟾与日的容光焕发,从前是烟笼的芍药,如今是星前的牡丹。箫娘心知是何家就要聘媒议亲的缘故,进门便打趣,“人说女人嫁人前后是两副样子,我还不信,如今看姑娘,还未嫁呢,就比从前大变了个模样。从前要是地上的西施,如今就是天上的嫦娥!”恭维得绿蟾两颊生红,遮着扇嗔她,“愈发嘴乖了,快来坐,我有好东西与你。”一听好东西,箫娘忙将带来的节礼交了丫头,捉裙过去。绿蟾使丫头拿了好几匹妆花锦出来,都是眼下没有的花样,又叫丫头扯给她瞧,“这是我家铺子里还没上的货,苏州的师傅织的。爹拿了些回家我们裁衣裳穿,我给你留了几匹,你拿回去,自己裁或给泠官人裁了穿。只是不要送人,外头没有的,送人可惜了。”料子格式花样,有折枝的、抱团的、缠枝的……箫娘两眼万丈光辉,接了谢了又谢。绿蟾却托她起来,“你不要谢我,我还要谢你呢,要不是你,我也嫁不得如意郎君。”“姑娘花容月貌,又是这样的家室,就没我,也嫁得!”二人客套了几个回合,丫头摆上箫娘送来的月团饼子,瀹了上好的茶来。绿蟾思及自己的终身可算有了着落,免不得过问面前的恩人,“你往‘亲戚’家回来了,往后怎么打算呢?”说是亲戚,可绿蟾已在玉台那里听见风,是往日相好的仇九晋。横竖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去追究这里头的虚实。箫娘便也趁势不说穿,笑着抓了把瓜子,“跟我们泠哥儿混着嚜,他做官了呀,往后一定是要高升的,还会苦了我?”秋暖晴丝曳着绿蟾隐秘的记忆,她可是记得,去年这时节,席家正房里的双双影。于是嗔她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啧、你的婚事。你虽比我长个二三岁,到底也年轻呀。”“说这个呢……”箫娘吐着瓜子壳,有些傻兮兮地垂着下颌笑,“这个事情嚜,看缘分嚜,急不得的。”绿蟾稍想,点点头,“也是,横竖这缘分,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你自己也要上心,女人不比外头汉子,经不住老。”箫娘噌地抬起脸来,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她瞧出些什么来。便心虚地胀红了脸,闷不作声,嗑哧嗑哧吃瓜子。下晌归家打点了节礼,与席泠分头,他往江宁几位官级差不离的大人家去拜礼,箫娘往仇家去拜会。临行不放心,他叫了软轿来,把一应东西都搁进轿中,将她搀上去。妥帖了,便站在窗畔嘱咐,“别叫人又欺负了,我如今当着县丞,不必让着谁,也不必怕谁。”箫娘晓得他是暗指辛玉台,合着淅沥沥的溪流,她心里美上天,嘴上却呛他,“一个小小县丞么,好不得了的人物,你做了首揆再来同我说这话。我可不是你,哼,我说话那叫一个讨人喜欢。”说着高抬下巴,把轿帘摔下去,那洋洋的声音由帘缝里传出去,懒懒的,摆足了官太太的架势,“起……轿。”“您可坐稳当!”软轿颠起来,颠得箫娘心情大好,受了半辈子的窝囊气,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一把!遐暨仇府,箫娘仰头望望,那阔别经年的匾额依旧高挂,只是底下的人像换了缕魂魄,抬着点下巴,把席泠的拜贴递与小厮。小厮接了跑进去禀报,片刻出来引她进去,时不时扭头笑,“不是小的奉承,夫人活菩萨似的面善,小的瞧夫人,总觉着哪里见过一般。”箫娘媚孜孜别开眼,“原来我在你们家唱过些日子的戏,自然是见过。”“哟!”那小厮围着将她打量,猛然想起,“是是、是箫娘不是?!我的老天爷,您这是哪里去修行来,才几年呐,摇身一变,就成了席县丞家的老夫人!我说呢,方才险些没认出来!”志得意满一霎阗在箫娘心间,她抚一抚鬓头的细荷花苞金簪子,眼风轻飞,“这人呐,哪里说得清?我从前打你们家卖出去,还只当这辈子都没甚出路了呢。谁知一转身,就成了官家太太,你小子,好好的,二天也混个人模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