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真金白银来“谢”呀!佛儿眼望着那钱箱暗想,却只做出受了轻辱的样子道:“姐姐,两个人要好,本就是拿心换心,要说是为了什么酬谢,那压根一开始谁就甭理谁。你再和我说这样的生分话,我真不帮你了!”“别别!”万漪拉住她手恳求道,“好妹子,我不和你说外家话,只我这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心脏总乱蹦,脑子里也是黑一阵、白一阵,什么主意也没有了,请你一定得帮帮我。眼看这些要债的就在外头,我怎么办呀?”“有我呢,姐姐你怕什么?我去赶他们走,省得一会儿叫外客看见,还真当姐姐要塌台了。”佛儿起身出去,不多久,万漪便听“白二爷”放开了她那脆亮清冷的喉音,舌战群商:“只听过客人花钱给倌人赎身的,没听过倌人花钱替客人还账的!”“你怕漂账?我们还怕漂账呢!柳大爷还欠我姐姐好几个月的开发,我们又管谁收去?”“出来做生意,有赚就有亏,亏不起,你干脆齐账收市,关门大吉!”“呦,您还别跟我犯横,您上柳宅揭开封皮,拿你该得的去!”“轮到你了么你就掺言?再发噪,我回房请我的鸳鸯剑同你说!”……沸沸嚷嚷的吵架声中,万漪愈发觉出了自己的心力交瘁,也愈发对这位“妹妹”充满了无限的感激。然而正应了那一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容易佛儿把那班人骂走,却又来了一桩麻烦。而且这桩麻烦骂也骂不得、赶也赶不得,竟是万漪的爹娘携小弟跑来大门外鬼哭狼嚎,痛斥柳家大少骗了他们的女儿,承诺替他们养老,却又使他们老无所依、幼无所傍……万漪急叫人带他们进来,问过后才知,原来是有官差去接管柳家的所有房产,住客一律驱逐出门。“官爷让我们上哪儿去啊?”“你们上哪儿,老子怎么知道?!”娘一面说,一面抹泪。万漪又心痛又生气,埋怨道:“娘,那你也不能在外头那么骂柳大爷呀!”话音刚落,娘就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大怒不已道:“十一月的寒天,我们合家老小叫人给扔出门,连细软都没来得及带一件、衣裳都没拾一身,你爹不过腿脚稍慢些,还叫人给踹了个狗啃泥,把小宝都唬得哇哇大哭!哦,你不知疼你亲爹娘、亲弟弟,倒先疼起那野男人来了?我怎么不能骂他?我骂死他我!吹自己是什么财神爷,呸,拉了一屁股烂账,倒得你替他还!别当你娘是瞎子,才那些排队出门的,不全是来管你要账的吗?我可是瞅得清清楚楚!算起来,若不是这小流氓死霸住你不放,你早跟了唐大公子,我们也就是当朝首辅的老亲家,还能受这份腌臜气?呸,那个剪绺的小贼,还有他们一家就活该受千刀万剐,坑死人了……”万漪听着娘这样子恶咒自己的爱人,一口气简直上不来,登时惨然如死、摇摇欲坠。佛儿冷眼在旁,但见顾家老爹只管“扑哧扑哧”地吸着旱烟,那宝贝大儿子就盘在炕上猛吃他姐姐的点心糕饼,谁都不正眼瞅万漪一下,就连她这般铁石心肠的为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忙上前把万漪扶去里屋,熨帖着她心事低声安慰道:“俗话说‘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傍’,柳大爷绝不会有事,姐姐你别急,也犯不上白置气,眼前先安顿好你家人为上,否则晚一点儿妈妈回来,见你把本家领进屋,肯定没你的好。你总不成还想被妈妈填棺材馅去?”万漪缓过来一口气道:“你说得对,我不该把他们领进来的。唉,我现在简直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快点儿给他们拿笔钱,叫他们先去外头找个地方住下,离了这里。”“那……给多少合适呀?三百两够不够?”“哪用得了?!姐姐你真是跟财神跟惯了,张口就来。让他们上南城赁一所体面房子,一月所费也不过钱银子,哪怕现上苏州会馆住一晚去,一两银子也就到头了。我才也算看得真切,你家人这架势,是预备靠上你了,你生意又不比往常,还敢这么露富,再把他们胃口养大,你怎么收场?”“好佛儿,你说的句句在理,可我怕给少了,我娘她不依,我又实在没心力同他们折腾。若交给别人去办,我又不放心……”“行了姐姐,我出面来办,亲自送他们安顿好,你总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吧?快,躺下来歇歇,我就说你昏倒了,不知人事,包在我身上。”佛儿便代万漪去同她家人办交涉,一会儿说气病了摇钱树还不是你们受穷?一会儿又说掌班妈妈回来准要告你们毁约拐带……就这么连哄带吓,软中有硬,到底是把人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