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再次记起它的,然而那要等到命运的钟点敲响之际。《万艳书贰下册》(3)二十六开幻域就在柳梦斋自认窥破了詹盛言精心构筑的暗网之后,便与其家族开始积极地谋求破局之法。唐席不可能感受不到敌手的诸多小动作,但却并未能从惯常的渠道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狂躁之中,他开始催促起佛儿来,“去和你那姐妹谈心,女人总忍不住要炫耀的,炫耀她男人有多好、待她有多好。捧她,引着她全说出来!得意忘形时,人总会暴露缺点的。关于花花财神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知道,他对她许诺了什么、抱怨了什么,他送了她什么,他床上最喜欢哪种姿势和花样……再小的事情,我统统要知道。”他那不耐烦的神情挫伤了佛儿的好胜心,因此她的腔调也略显刺人,“我尽力了!我天天陪着那狗丫头聊天,聊得我气都发短,可她那花花公子八成也给她上了狗嚼子,嘴紧得要命,一问到关键处她就躲。我要死追不放,她再蠢,也得怀疑我的用意,还不是前功尽弃?”唐席原本在不停踱步,此际却靠坐回椅内,呼吸重浊,目光凝滞。“看来她还是不能尽信你,对你敞开心扉。也罢,我再推你一把。”继而他佝身盯住她,将一只手摁上她膝头,他的接触异常稳重,丝毫也不含欲望的味道。“佛儿,你可能得受些罪,不过事成后,我绝不会亏待你。”“三爷,”她不等他吐完末一字便道,“您抬抬小指头就把我给捧红了,这份能为我算是见识到了,也该给您看看我的能为了。”佛儿急于证明自身的价值,她已在名利场崭露峥嵘,但羽翼未丰,目前还离不开唐席这样有实力的捧家。因此她必须也要令唐席离不开她,毕竟和她一样狡猾,又有野心的女孩子虽然并不多,但在槐花胡同里也不会少,而在竞争对手出现之前,她就要率先打败她们。她的积极回应让唐席的眼神松了劲儿,他含笑拍拍她,收回手。在认识唐席前,佛儿从不知有人好似这样迅捷,他布置起行动来,轻易得就像武将在推演战争的沙盘上摆放木头削成的兵马。而佛儿不得不说,接下来这一仗唐席赢得是干脆利落,当然也离不开她出色的执行。那是他们秘谈过后的次日,万漪接到了一张召她去庙右街陪宴的局票,紧跟着佛儿也接到了同一座酒楼发来的局票。两人既是同路,佛儿便提出摒轿乘车,“路上咱姐俩也好就个伴。”万漪自是没什么异议。出发时,万漪却觑住她笑起来,“咦,你今儿怎么不当‘白二爷’啦?”佛儿亦一笑,抚了抚自己珠翠耀目的发鬓,“嗐,身上来事儿了,怕那些个瘟生叫我舞剑,还是装个大姑娘,叫人怜香惜玉些吧。”万漪笑不可抑,“什么叫‘装’个大姑娘?你这贫嘴孩子!”她们携手上车,而一刻钟后发生的那些,佛儿早有预知:一架拖运木材的板车翻倒在大路边,于是她们的马车被迫绕行小路,车夫一进胡同就被打晕,跟班全吓得四散逃命,数名蒙面的匪徒把车里的一对乘客拖下来喝问,“你们俩哪一个是白万漪?”万漪惊恐得大声哭叫,立刻遭人拿住,又将布条堵住了她的嘴。佛儿则面无惧色,沉着应对:“我就是白万漪,没领教大爷贵姓,找我干什么?”那头头模样的嘿然冷笑,“上次你老子欠了债,我们派人去催债,你这小娘还敢犯横?”由这里,佛儿又学到了唐席身上的新一件本领:编织骗局要像编书一样,一回接一回;既然上一回是因讨赌债而起纠纷,这一次的报复就显得是如此正当。身畔有悲鸣传来,佛儿瞥了万漪一眼,并在这一眼中蕴满了安慰,以及冷静的牺牲。肯定是假的喽,但万漪可无从得知;她“呜呜”地瞪着鹿一样的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头头已“噌”一声亮出了短刀,将锋刃压上佛儿的腮颊,“你这臭鸡敢这么抖,不就仗着有花花财神捧你吗?把你鼻子给割了,看财神还捧你不捧!”“割不割的都再说,你先把我姐——妹给放了,这是我白万漪同你们间的过节,不便牵扯旁人。”那一声由“姐”到“妹”的过渡,是佛儿给自己设计的口误,她原本还能表现得更好,若不是刀刃贴肤的不适,还有那头头嘴里隔着蒙布喷出的酸臭气息令她投入的程度大打折扣。好在她向来是意致冷淡之人,哪怕把念白说得像小和尚念经,万漪也一似将在经文下现形的妖,自塞口的布条后发出不成文字的嘶叫,连眼珠子也挣得半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