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我能替他分忧、给他快乐,你行吗?对着虚无中的那一幅大字,萧懒童不无傲慢地想。大体而言,他总是了解唐席眼下在为什么而烦恼,无外乎沙船粮船、黑货白货、金子铜钱、冷战火并……但萧懒童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那就是唐席真正的烦恼其实并不在他那些无停歇的抱怨里,而是在他的欲言又止中,在他的一个沉默和下一个沉默间。他始终在为了言语之外的什么而坐立不宁、寝食难安。认识他这些年,萧懒童第一次触及唐席所面对的问题的庞大和复杂,不过在三两天前。“徐大人被秘密监管起来了,马大人给了我三天时间,澄清真相。”一听“马大人”,萧懒童便知唐席绝不是无缘无故对他提这个。“三爷,我能做些什么?”“你不是动不动就葬花,还上寺庙里超度花魂吗?明儿,你无论如何把马大人给我拖去翠微山隐寂寺,陪你做一场终夜法事。你就说,镇抚司的案子太过棘手,伤他的心神,不妨礼佛静心,说不准神佛保佑,有些事会自现转机。届时会有沙弥给你记号,你留心些,一旦收到暗示,就找个借口去寺门外,记得把马大人也拽上,来个开门见山。”“见谁?”“留门的柳大。他会在寺前的银杏树下开挖,他声称自己所挖的只是亡母的遗骨,但那下头的东西,实际上是一张藏宝图。”萧懒童沉默了片刻,“我把马大人拖到寺里头去做法事,偏巧就在寺门外撞破柳大他行事诡谲,谁也没法相信这只是个巧合吧。”“届时你再对马大人交代‘实话’。你就老老实实同他说:‘唐三求我带你来的,他说他查清了一些事,但还需大人你眼见为实。’你只管撒娇耍痴,马大人不会怪你的,他自然会来管我要解释。”“你又如何对他解释?”“给他讲个故事。”“故事?”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很久以前,安国公就通过姘妇白凤做中间人,与她的干老儿柳承宗结盟。柳承宗为安国公反叛九千岁的活动在暗地里收集情报、招徕党羽……而双方均行事谨慎,每每将往来的痕迹一一擦除。然而去年年底,安国公事败,今年年初,户部的张尚书亦被参倒,柳承宗见留门的暗靠山、明靠山接连倒掉,深感自危之下,遂策划庆云楼百花宴一案,欲刺死九千岁,并移祸与庆云楼主人唐席,以期借唐席除掉安国公和张尚书的政敌——也就是他柳承宗自己的敌人——徐正清大人。所幸唐席早有防备,不仅遣人救护九千岁,更揭露了柳承宗长期以来的种种逆迹,导致其独子柳梦斋被逮问。但柳承宗却以势力毁灭证据、以金钱买通司法,使柳梦斋安然脱身。从此后,这一对父子更是对唐席与徐大人恨之入骨,誓要陷忠良于死地。另一方面,安国公被捕后,留门便想方设法要赶在镇抚司之前找到同党的大宝藏。但安国公为人狡兔三窟,非但把钱财分地处置,且将藏宝图的所在地点隐入了一条口头密令,密令由三位不同的“信使”掌管,每位信使只知一句暗语,唯有集齐三句暗语加以破译,才能得出真正的密令。留门已找到两位信使,数日前,另一位信使现身,该人就是前翊运伯长子祝书仪。柳承宗他们在套出祝书仪掌管的暗语后,便杀之灭口,因徐大人之前曾试图拿祝书仪的二妹祝书影诱降安国公,所以留门将一封伪信放置于祝书仪的尸身,诬指安国公与徐大人沆瀣一气。与此同时,留门已开始破译密令,希图掘出宝藏为叛乱筹措资金。然而柳承宗百密一疏,并不知身边早被唐席埋伏了眼线,他取得的密令,唐席也已得知,并更快破译出了藏宝图所在地——翠微山隐寂寺银杏树下。唐席料定绝不会晚于一天一夜,柳承宗、柳梦斋父子也将解开谜题,亲自现身于该处。但他怕打草惊蛇,故不敢明禀马世鸣马大人,只可请托马大人的好友萧懒童在暗中推动,以使马大人亲临现场,瓮中捉鳖。听过这个故事,萧懒童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三爷,不是我多嘴,可其中的漏洞实在不少。比方说,安国公为什么会选中祝书仪来托付密令的暗语?祝书仪又为什么迟不迟、早不早,偏偏在这时投靠柳家?你万海会安插进留门的眼线又是谁?竟能在第一时间传出消息而不被柳承宗父子窥破?种种细节,不足以令人信服。”“种种细节,都需要在审讯时一一厘清,否则,要他马世鸣干什么?”“你觉得老马会买账?”“反正他不买账我的故事,就得买账柳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