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秦杨很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他的小腿已经蹲麻了,但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没明白邓诺今晚这突如其来唱的是哪一出,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邓诺这幅交代后事的糟心模样。灰色毛绒手套十分贴合秦杨的手型。邓诺还记得秦杨的手,修长白皙又漂亮,哪怕是在牛顿杯做模型沾了满手泥,也是极为好看的。“你真的还想我给你带糖葫芦么?”邓诺忽然道。终于等到邓诺开口,紧紧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秦杨松了口气,扬起笑容:“当然。”心里高兴,秦杨挪动着两条腿往邓诺那边凑近了些,难得作讨好状:“你就不能继续给我带么,嗯?”邓诺偏头,看到秦杨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秦杨的头顶上,有些犹豫。秦杨看出邓诺的迟疑,二话不说主动踮起脚尖,头顶碰上邓诺温热的手心,轻轻地蹭了蹭。一双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睛像是吸收了周边的水汽,显得有些湿漉漉,连同被冻红了的鼻尖,深刻立体的五官在这晦暗不明的夜色里变得柔和可爱。邓诺轻轻地揉搓着他的头发,温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继续给你带糖葫芦,直到我毕业,好不好?”一道大大的笑容即将上线,秦杨勉力将它压下,眼里一片亮晶晶:“真的?”“真的,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邓诺道。秦杨摘掉一只手套,伸进衣服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一边叨叨:“我们学校习俗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刚刚方勇出去临时让他帮忙给我带了一些,应该还有剩的。”他摸出仅剩的三颗彩色糖果,放进邓诺手心:“给你的,圣诞快乐。”秦杨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不了解十三中这类东西,所以也没准备什么,就……这三颗糖。”邓诺其实早就从别人那里得到了“秦杨牌”统一糖果,然而真正从秦杨手里拿到糖果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要说感觉怎么样,这让他想起一个多月前学考的时候,秦杨送给他的钥匙扣。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扣,在秦杨面前晃悠着:“还记得这个么。”秦杨忍俊不禁:“你一直带着?”邓诺点头,“嗯。”他静静地看着秦杨,“礼物不重要。”秦杨见惯了邓诺各种神色,其中有真实的,也有骗人的。有真正的温润有礼,也有同他一样偶尔冒出来的冷意。大多数时候面对外人时他温和且风趣,也有遇到讨厌之人时突现的、难以捉摸的虚情假意。像这样裹挟着浓重情愫在内的克制又内敛的温柔神色,是秦杨从未见过的。他的心尖不明所以地颤动,邓诺过于厚重的眼神让他隐隐约约有一丝害怕,还有一点儿久违的兴奋。一滴冰凉落在眼睛上,秦杨睫毛扑簌,将那滴冰渣子抖落开来。邓诺出声道:“下雪了。”h市并不是每年都有雪,几年前还能常常见到,最近几年能遇上雪的冬天越来越少。即便下雪,也不过是在地面上沾了点儿半透明的雪水,太阳一出,便什么都没了。秦杨蹲的腿酸,皱眉龇牙:“我腿麻了。”邓诺先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着他,秦杨抬头眯眼看着他,邓诺伸出手道:“站起来。”秦杨将手搭上去,邓诺手臂稍一用劲,他便不怎么费力地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另一侧灯火通明的教学区响起热闹的欢笑声,邓诺牵着秦杨从宿舍楼背后绕出来,两人面前是矮了半座山的十三中全景。这里的地势比综合楼还要高,一眼望下去,不仅能看见教学区,甚至还能眺望到更远处的操场。尽管半山腰又黑又冷又没人气,但秦杨就觉着脚下的热闹欢愉似乎就在自己面前。哪怕他的身侧只有邓诺一人,哪怕他俩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他也觉得,自己比以往处在人堆里的时候还要舒服。他经常有想把邓诺吊起来打的冲动。但邓诺往往会在他这冲动出现以前,变成另一幅样子。他悄悄地抬头,望着旁边静静注视着山下的人。就像现在这样。身后宿舍楼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喜庆招摇,随风飘荡。秦杨忽然道:“你为什么不住宿舍?”邓诺收回视线:“你又为什么不住?”秦杨只不过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现在被邓诺一反问,才发现自己才是更应该住校的那个人。秦杨垂眸道:“我不想和别人住同一间屋子。”邓诺握紧了他的手,笑道:“巧了,我也是。差点忘了咱俩都是洁癖。”秦杨眨眨眼,忽然想起之前于英光说的事。不论于英光如何强调,秦杨都从没觉得他们两个人有哪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