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抱着试试的心态来了陆家。当她见到陆家其他几位家庭教师时,她才明白那句“年轻,且又见多识广,更重要的是背景干净”背后隐含的深意。年轻,是因为陆希宁想和同辈人相处;见多识广,是因为他们有着不同国家的生活背景,能够满足无法出门的陆希宁的好奇心;背景干净,则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的接近。蒋瑜曾无数次在心里默默感叹,为女儿做到这一步,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可世人常说,“不自由,毋宁死”,这一局无论怎么看都是死局,今日的陆希宁还会体谅父母的难处,可当阿宁继续重复地过着眼前的生活,看着已经看了千千万万次的风景,日复一日,她的想法还会始终如一吗?真的不会怨也不会恨吗?薄暮西沉,远处的绥山被西坠的夕阳绣上了一道金边,山光锦绣。林静淑已经在回廊中站了几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静淑,我们上去和阿宁好好谈谈吧,总是要面对的。”陆怀章打破了这许久的沉默。“怀章,你说,这十几年都好好的,阿宁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上学了?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对,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是谁呢,是谁教唆了我的女儿?啊?是谁教唆了她啊?”“静淑!”陆怀章掰开妻子死死抠住廊柱的手,心疼地揉了揉,“别多想了,没有人敢那样做。”“那阿宁为什么?”林静淑不甘心地反问。“静淑,阿宁长大了。”陆怀章认真地看着妻子的眼睛,告诉她。林静淑盯着陆怀章的眼睛,明白了,阿宁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哄一哄就会好的小孩子了。小时候的阿宁也曾哭闹着要出去,林静淑倒是真的带着她出去过一次,不过那次发生了点意外,虽说最后虚惊一场,可她还是怕有什么万一。于是除了每年四五月绥城法桐飘絮的季节,会送阿宁去另一个城市的宅子里休养,便再也没有让阿宁出过门。每当阿宁又哭又闹时,林静淑总能找到更有趣的东西去吸引她的目光,小孩子不长性,也就忘了。可是阿宁已经14岁了啊,放在古代这是已经及鬓的年纪了。“我们还是去和阿宁好好谈谈吧。”陆怀章劝说道。林静淑终是点头,二人一起上了顶层。走到陆希宁的房门外,陆怀章伸手敲了敲门,“阿宁,爸爸妈妈进来了。”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转动门锁,试探着打开了门。这一次陆希宁不再抗拒着让他们出去,二人暗自舒了一口气。“阿宁,来,先起来。”陆怀章走过去扶坐在地上的女儿,陆希宁顺势坐到了床边。林静淑悄悄观察女儿的反应,见此,心下定了几分,说不定她已经想明白了。“阿宁啊,蒋老师已经告诉我们了。”安顿好女儿,陆怀章又扶着妻子落座,最后自己也拿了把椅子坐在妻子身边,面对着女儿。“那爸爸妈妈同意了吗?”“阿宁,不是我们想要一直困着你,实在是……”“实在是我的身体太差,”陆希宁打断母亲,“如果是这个理由,那可以不用谈了。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个理由。”“难道不是吗阿宁?爸爸妈妈会害你吗?爸爸妈妈难道不想让你拥有一个正常女孩子的生活吗?可是你的身体行吗?允许吗?”林静淑突然提高了音量,“砰”得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静淑,冷静点。“陆怀章看妻子神色不对,赶紧去拉,却被林静淑挣扎开。“我不是没试过带你出去,你还记得吗?你四岁的时候我带你去绥山,可最后怎么样,你一回来就发热,烧得人都糊涂了,我还敢让你出门吗?我这么些年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无病无痛,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就是不行啊,阿宁,妈妈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想这样的阿宁……”林静淑一开始还顾忌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着说着渐渐开始语无伦次,她真的担惊受怕得太久太久了。当初知道是女儿的时候,她特别开心,觉得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告诉自己要宠她、爱她,把自己曾经想要却没有过的全部都给这个小女儿。陆家的小公主,陆怀章和她林静淑的掌上明珠,会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但是当她拿到诊断报告的时候,对这个孩子的全部设想和期待,就只剩下了“希宁”二字。陆希宁从未见过母亲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攥着身旁的被子攥到指尖发白。“静淑我们先出去,别刺激阿宁了。”“我刺激她?啊?我被刺激了整整十四年呐,阿宁你告诉我,告诉妈妈,我有对不起你吗?啊?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我有错吗?”林静淑突然上前抓住陆希宁的肩膀,“阿宁,妈妈有错吗?妈妈只是太害怕了啊,你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妈妈连觉都不敢睡吗?我怕突然有一天一睁眼,我的阿宁就不在了……阿宁,不要为难妈妈了好不好,我们就这样不好吗,阿宁?阿宁!阿宁!阿宁!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