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沉,却与往常的醇厚沉稳大为不同。闷得很。细听上去,竟是隐隐透着些不知所措的惊惶意味。至此,赵懿懿算是听了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关了有什么打紧的,陛下自然有法子叫宫门打开。”漫不经心的话自檀口流出,若一道轻柔的云雾,“寒舍简陋,恐陛下不习惯。”虽柔,却也轻,显得丝毫不挂在心上。顾祯唇瓣翕动几下,将欲出口的话,却到底没能说出来。心头燥意一闪而逝,赵懿懿拢了拢外衣,顺着灯火亮起的方向,往自己曾居住了十年的院子行去。刚迈出丈余,身后脚步声却消失不见,她敛下眉眼又走了几步,却见檐下鲛纱宫灯拖长的人影里,唯有一人茕茕孑立于檐下。是她自己的影子。她猛地转身看过去。却见顾祯停在门槛处,略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的视线,低声唤:“懿懿……”身后突然响起“哗啦”一声巨响,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斗大的雨珠砸在地面,溅起一串串的水花。那雨在他身后下着,府门前的屋檐虽广,然随着那阵斜风,猛烈的雨仍是飘了进来,一刻不停的向他撞去。赵懿懿压下眉眼间的烦乱,抿了抿唇瓣,淡声道:“陛下站那做什么?”对视良久,顾祯仍是那般望着她,神情略有落寞。“进来吧。”她闭目侧首,自侍从手中接过一把伞,撑开,走进了雨幕之中。身旁很快有一道身影追了上来,手中也撑着一把伞,握着伞骨的指节泛着白,侧首看着她,轻声道:“朕以为,你不想叫朕进来。”赵懿懿偏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本来是不想的。”本来不想,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却不得不让他进来。厚密的云层掩去星子璀璨的光,两侧以作照明之用的灯烛也尽数被雨水浇熄,脚下的路也渐渐瞧不真切。赵懿懿右手提了一盏灯,微弱的烛火甚至照不清前方的路。脚下突然踩着什么东西,她身子猛地往前倾,一个踉跄以后,差点儿摔在地上。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扶住了。待稳住身形,赵懿懿却又避开,轻轻别过了脸,有些不自然地道谢:“多谢陛下。”“嗯。”顾祯淡淡应了声,声音淡然,筛过猛烈的雨,却显出些许缥缈之意。叫人有些捉摸不透。然他身为帝王,心思本就是琢磨不透的。赵懿懿捉摸了近三年,也未曾想清楚过,索性,她也不再想,也不再琢磨。稳住身形后,她便往边上避开些许,继续向前走着。夏日的雨本就毫无跟迹可寻,一场看似猛烈的雨,不过片刻光阴,等俩人行至那座院落之中,骤然将将停歇,唯有几丝雨珠慢悠悠的往下掉。侍从将熏笼挪了进来,赵懿懿褪了披在身上的外衣,放在熏笼上烤着,随即转去内室,换了身衣衫出来。自那日在祖宅歇息过一晚后,她便命人将院落重新布置了一番,备了许多用具与衣物放在里头,以备不时之需。缃色的裙裾上是大片大片的芍药纹样,山茶纹海棠抹胸外,罩着件蓟粉褙子。长裙摇曳,随风轻动,额发被雨水沾湿,宛若清晨滚了露珠的一株芙蓉,身含清露,犹带芬芳。赵懿懿行至案几前坐下,侧首问蔓草:“可命厨房备菜了?”蔓草应道:“刚去知会了,昨日就已经交代过的,想必很快就能好。”赵懿懿微微颔首,将桌案上的一盏茶水捧在手心中,温热的触感缓缓传了上来,原本冰凉一片的指尖也跟着回暖。见她颊上染了两团淡淡的红晕,顾祯不禁问:“今日饮酒了?”赵懿懿道:“今日有筵席,怎会不饮酒。”她轻轻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何况陛下先前非说雨势过大,不许妾身出门,这才迟了半个时辰,是被罚的。”轩窗开了条缝隙,窗外的花瓣落了满地,她侧首看了一眼,道:“这会儿停了雨,陛下用过饭,便回宫去吧,这儿可没给陛下备卧房。”顾祯无奈道:“宫门已然落钥,若非急事开启,必然要牵扯出许多事端。”他放低了声音哄,“朕来皇后府邸,难道连个栖身之所也不能有吗?”她努着嘴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都说了让陛下不要来,是陛下非要来的。这会儿自个回不去,倒怪起了妾身。”赵懿懿手中拿了块巾帕,正侧首擦拭着微湿的发丝。美人侧首的模样,叫顾祯下意识想揉揉她的发,却又忍了下来,温声说:“朕没有怪你的意思。”赵懿懿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将柔顺的发丝挽起,拿一条红色发带束了,才偏头去看他:“若不是陛下来,妾身今日还要去一趟坊中一家卖糟鹅的铺子。还专程叫阿祁去瞧过,今日是有开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