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那人还在同店家说话,声音温润若春风,却只有赵懿懿,能听出那声线中夹杂的几许强势。“你不是说,夏季闭市会晚一个时辰么?”赵懿懿磨磨蹭蹭的,不大想离开,“我腿有些酸,想再坐一会儿。”陆羡山微微蹙眉,轻声问:“可是今日走太久的缘故?一会儿去医馆看看,敷上些药膏罢。”赵懿懿摇摇头:“不……不用了。”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明显是有心事的。然以俩人如今的身份,陆羡山自知不便多问,便微微垂目饮茶,一时沉默下来。良久,外间终于寂静下来,赵懿懿握着杯盏的手松开,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手心竟是渗出了层冷汗。她松了口气,起身道:“表哥,咱们回去吧,你是不是该回府衙去了?”陆羡山随着她一道起身,视线落在她微微垂落的鬓发上,声音温和:“你不是说想去祖宅看看?时辰不早,你一个人不大安全,我将你送去了再说。”只是将她送去祖宅外,自然不算什么,赵懿懿也没多想,颔首应下:“好啊,那便多谢表哥了。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杂草是不是快有人高。”“怎会,据我所知,赵氏族人也时常派人清理,何况祖宅不是还有仆从在么?”陆羡山失笑,见侍从快抱不下这许多东西,便随手提过一个锦盒,随着她往外行去。甫一绕过屏风,赵懿懿步子猛地顿住,层层寒意自脚下窜起,飞快循至心口,再绕到了四肢百骸。屏风外案几边,绯衣青年端坐在苇席之上,腰佩一块麒麟纹白玉,剑眉凤目、挺鼻薄唇,五官若刀刻斧凿而成。他看着案几上摆着的数卷琴弦,正垂首饮茶。便是这一垂首时的容貌,也是俊美至极。茶香氤氲间,那青年的眉眼沉沉,似是带着几分阴翳之色。赵懿懿只觉得浑身冷极了,一时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他不是在长安吗?“可是认识?”陆羡山轻声问。赵懿懿猛地摇头:“不认识!”她一张芙蓉面血色褪尽,看着那人缓缓抬目朝她看来,赵懿懿却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然身后是屏风,她退无可退。陆羡山也注意到了坐在那饮茶的青年,三年未见,本来只觉得那相貌眼熟,然触及她那白得骇人的面色时,却也猛然明白过来。是这当今天子。放下茶盏,顾祯眉眼含笑地看了过来,温声道:“懿懿,过来。逛了这么久,该回去了。”他愈是温柔,愈是这样含着三分笑意的模样,便愈叫她害怕。赵懿懿一横心,将目光自他身上挪开,转头问蔓草:“车架可备好了?”蔓草亦是被惊在那,被自家主子这么一唤,才回过了神,忙不迭地点头:“备好了、备好了。”顾祯神色未变,自那苇席上起身,缓步朝着屏风处走了过来。至赵懿懿面前站定,神色自若地牵过了她的手,温声道:“还在闹脾气呢?竟装作不认识你夫君了。好了,是我错了,咱们回去用晚膳吧,嗯?”他又侧首看了眼陆羡山,含笑道:“今日无空闲,倒是多谢表兄陪着懿懿出来了。”陆羡山面色未变,视线自俩人紧紧牵着的手上一闪而过,旋即拱了拱手,温声道:“也是凑巧碰着,不妨事。”顾祯轻轻颔首:“那也该谢的。只是时辰不早了,懿懿一向睡得也早。今日是一时玩过了头,竟是忘了时辰,待会睡晚些,明日又该嚷着头疼。待改日有了空闲,再请表兄过来一聚。”陆羡山心头划过一抹燥意,却清楚知晓,她如今,是这大楚的皇后。思及此,他到底退了一步,只是微微笑道:“好,改日定当登门叨扰,还望莫要嫌弃才好。”顾祯道:“怎会?懿懿的表兄,那便是我的表兄。若是登门,自当事之以兄,又何来叨扰一说?”燕王等人就等在外边,见着几人从铺子里头出来,忙要迎上前去,然触及皇帝那张含笑的脸时,一时僵在那,面上闪过愕然之色。赵懿懿浑身僵着,被他牵出这铺子,被那远处开始往下落的夕阳一照,才眨动了好几下眼皮,朝他看了过去。“郎君怎么在这儿?”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冷。顾祯未答,只是弓着指节在她面颊上刮了下,触及一片冰凉,不禁温声道:“手也是冷的,脸上也是冷的,可是今日贪凉,又穿少了?”赵懿懿别过头,欲将手抽出来。然未等她使力,顾祯却主动放开了,示意宫侍将披风取来,亲手替赵懿懿披在肩头,系好了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