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眸含笑,声音也满是轻快,似是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甚至说这话时的语气也是带笑的。然顾祯却笑不出来。他知那恶毒名声指的是什么。是那日何寻菱在椒房殿外的一跪,虽不至于传得满城风雨,私底下也隐隐传开了。宫规虽森严,然宫人闲极无聊,少不得暗中说道几句。此事,皆因他而起。这些话但凡传出去一二,于她没有半分益处。这些年不置妾室,是他觉得妾室麻烦。光是皇后一个都够他受的,女人于他来说,远不及政务来得重要。却叫她担了个善妒的虚名。俩人结发近三载光阴,他欠她的,实是太多了。“懿懿,对不起……”顾祯低着头,嗓音沙哑地说了一句,攥着鲛纱帐的指尖微微发颤,“对不起……”赵懿懿却未曾看他,而是越过他头顶、再越过那铺设在外的缠枝绞缬绮座屏,瞥向窗外时,仿佛瞧见了今夜的一轮弯月。流云自弯钩下淌过,无数熠熠星子璀璨生辉,散着光挥洒在这偌大的紫微宫。殿内未点烛火,因有星辉闪烁,却半点儿也不觉得黯淡无光。“懿懿。”顾祯小心翼翼的,试图去牵她的手,“别生朕的气了好不好?从前的事,都是朕不好。朕往后将你记挂在心上,必然不会再让你受这些委屈了。”赵懿懿缓缓收回视线,笑着看了他一眼,轻点了点头:“那妾身便多谢陛下了。”她不再闹脾气,也不再与他有任何意见相左的时候,总是乖乖巧巧的,温声应下他的话。可这样,却愈发叫顾祯觉得心慌。他慌得用力牵住了她的手,颤着声说:“懿懿,朕从前,不知道你曾受了这么多委屈,往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沉声说着这些保证的话,却只换来她柔柔地笑。他的懿懿,离他越来越远了,远到他无论怎么用力,无论如何小心,也没有办法攥住。即便堪堪够着了,也没法子让她长久停驻,很快会从他手中溜走。顾祯不禁苦笑了声,握着她手时微微用力,似要将她紧紧攥在手心中,生怕丢了:“懿懿,朕喜欢上你了,可是朕喜欢上你了……朕从前做错了事,你别。”他声音带了些颤,更带了几分慌乱和无措,似乎怕她就此离去,急切地表述着自个的心意。听着窗外鸟鸣声,赵懿懿怔怔然地看着帐顶,如玉的面庞隐在帐中,覆了层淡淡的柔光。“可是……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有回应的。”她轻靠着隐囊,声音若袅袅云雾般缥缈不定。顾祯眼底倏地腥红一片,努力攥着她,不肯放开半分:“懿懿。”赵懿懿回过神,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柔声说:“这个道理,妾身还是从陛下那儿学会的。”理智一寸寸崩塌殆尽,顾祯心中那一道支撑彻底被压垮,他攥着她的手,几欲崩溃:“懿懿……对不起……朕错了……从前的那些事,是朕错了。”“你想怎么样都行。朕只求你……求你别再生气了。”他用了求字。赵懿懿面色木然,奇异的发现,自个心中竟毫无半丝波动。三年了啊。将近三年了啊。她使尽了无数法子,也没能叫他回头瞧自己一眼,也没能叫他喜欢上自己半分。却在她满怀失望的决心放手、坚定不移地守着自个那颗心时,他说,说喜欢她,甚至还用了这样的话。可她只有一颗心。早在那年梨树下,便已经给出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再长出来一颗。“陛下真的喜欢妾身吗?”她轻声问。顾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喜……欢。”赵懿懿笑了笑,拨弄着指尖染就的蔻丹:“陛下可否教教妾身,这么多年也未曾喜欢过,又是怎么在一夕之间,就喜欢上了妾身啊?陛下的那一颗心,究竟是怎么长得这么快呢?”顾祯一时失了言语:“朕……”他神色有些恍惚,猝不及防间想起了从前的事。那日泛舟海池,她在船上睡着了。船只靠岸时,又等了小半晌,仍是未曾醒来。他明面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副急切的模样,最终一脸烦躁地抱着她,一路抱回了椒房殿中。面上有些过不去,还交代过宫人,莫要将此事告诉她。可他那时,其实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太过急切,只是有些许无奈罢了。却又因对皇后的不喜,而下意识的做出不耐烦的态度。回想过后,他愕然发觉,与皇后相处的一点一滴,竟是早就被他牢牢记挂在了心头。却原来,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懿懿就已经悄然闯进了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