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想起了那日晚间,他曾一脸嫌弃地看着皇后,问她“这么简单都不会吗”。可没人教过她,底下的人也藏着掖着,她只能自个一点点的摸索。却还要被他嫌弃。胸腔里头闷痛闷痛的,顾祯有些喘不上来气,虽眼见着太后面色愈发难看,他仍是道:“再有临川不守规矩、何太妃胆大包天、七郎毫无教养,也都是被母后纵容的。朕今日言尽于此,母后自个好好想想罢。”从内殿出来,他正巧与临川打了个照面。临川一惊,下意识想要避开,回神后俯了身子讷讷道:“皇兄万福。”顾祯立在石阶上看她,一双威冷的凤目中蕴了些怒火,冷声道:“读了这么多年书,父皇母后与夫子,便只教了你嚣张跋扈目无尊长?”临川心头猛地一跳:“皇、皇兄……皇兄明鉴,我……”看着她那左右环顾,仓皇失态的模样,顾祯眼中不禁闪过些厌烦:“毫无半分公主该有的模样,罢了,你先抄几卷书好好想想,朕不管你是真想还是假想,总归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语罢,他径直拂袖离去。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临川一时慌乱神,伸手想拽住他:“皇兄!”却被几个御前侍从给挡住了。“公主,奉陛下令,请公主回寝殿。”吴南立在她跟前挡住去路,弓着身子说了一句。“你!”临川气红了眼,那几个侍从虽未碰她,却牢牢挡在那儿堵住了路,她使了使力,却怎么都推不开侍从,只得跟着回了自个寝殿。太后闭目坐在榻上,闻得女官入内通秉的话,眉心猛地一跳,呼吸略有些不匀地靠着隐囊。半晌,她沉声道:“罢了,她这性子,也是该要好好磨一磨,哀家若是插手,皇帝只怕又要不高兴。”自个儿子的性子,她自问还是稍稍知晓一二的。他决定的事,便是连路都被挡住了,也不可能叫他退让半步。俩人隔阂已生,若是再为临川的事寻他,只怕关系会愈发糟糕。“娘娘,那公主怎么办?”女官问她。太后揉了揉眉心,声音带了些疲倦:“让皇帝治治她的脾气也好,往后这些个事,哀家也懒得再管。”歇了片刻,她又问,“寻菱如何了?”女官道:“何姑娘也就刚开始膝盖痛了几日,休养过一段时日,已经好多了。”太后轻轻颔首:“既如此,就让她在家中好好养着罢,哀家暂且,就不接她来宫里玩了。”女官心下了然,知晓太后这是歇了让娘家侄女入宫的心思,便恭声应道:“是。”-----从万春殿出来,顾祯想先去一趟椒房殿。然仪仗都已经行到了椒房殿外,他却临时改了主意,直接回了紫宸殿。侍从只是依令行事,只有他自个知晓,他是不敢进去。不敢瞧见她似笑非笑的眼,她唇角那一抹讥讽的弧度,又或是她与旁人说话时无所顾忌的笑。每一桩每一件,都叫他心头蓦地被揪紧,再将心脏用力揉皱成一团,带出汩汩的鲜血。途径肃章门时,他不经意朝里边瞥去一眼,正正好见着她在玩蹴鞠。脂粉未施、鬓发微乱、笑靥明媚。然俩人目光相触时,他便瞧见那笑又淡了下来。心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叫嚣着。那笑明明该是他的,明明从前,她也会这样对着他笑的。她总是很容易害羞,低头抿了唇角悄然笑着,漂亮得不像话。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顾祯亦是在此时收回了视线,黯然地闭上眸子,靠在了车壁上。她果真如先前所言,若非传召,再不肯踏出椒房殿半步。唇角凝着一丝苦笑,顾祯回了紫宸殿。何明守已领着一满头银丝的妇人,在偏殿中等他。“前日才交代的,阿舅的速度倒是快。”看着何明守进殿,顾祯轻笑了一声。何明守道:“宋媪仍居洛阳,且太后娘娘每年赏赐节礼都未曾落下,臣寻她倒也方便得很。”顾祯轻应了声,转头看向那白发妇人:“阿舅可与宋媪说过了?”“大郎君已然同老奴交代过,陛下若有什么需要的,但请吩咐老奴就是。”那宋媪躬了躬身子,轻声回道。顾祯道:“母后耳根子软,从前身边又总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倒不用宋媪做什么,只需在母后身边帮着掌掌眼,在母后思虑不周时劝阻一二。”宋媪是为太后乳母,太后生母早逝,她一手将太后带大,因而最得太后敬重。早已出宫荣养多年,子孙绕膝享天伦之乐。自那日惩处何太妃后,他便动了将宋媪接进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