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司马婧环视一圈,就在梳妆镜前看到一个挽发少女的身影。
她愣了一愣,不因为别的,而是这人挽发的样子……实在滑稽。
她明显不会挽发髻,却很努力地在试,奈何手法笨拙,姿势扭曲,像是随时要被发辫给扭断了肩膀一样。
身后的侍女轻笑了一声,被司马婧偏头瞪了一眼。
周濛听到声响,手一松,满头青丝全部松开坠到了腰间,她一回头,就看到满脸温柔笑意的华衣少女。
“阿婧姐姐,”她也笑着唤了一声,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也不行礼,直接握住她的手,高兴地说道,“阿婧姐姐你怎么来了?”
周濛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司马婧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调整了过来,一脸慈爱拉着周濛进屋,“我今早才听说父亲将你关在了府中,便立刻就来看你了,”她面露羞惭,“哎,父亲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对你。”
周濛毫不在意地笑道,“没事的,想来二叔也是职责所在,手底下的人调查出了结果,他总要叫我来问上一问,问过就没事了,姐姐不必自责。”
“阿濛受苦了,我已经狠狠说过父亲的,都是底下人办事不力,父亲听了谗言才会如此。”
周濛感激地笑笑,“正是呢,多谢阿婧姐姐。”
二人一来一往,简直就像一对感情极好的亲姐妹。
司马婧将带来的点心吃食一一在食案上摆开,与周濛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
“这些年都没有妹妹的消息了,我是真的很想你啊,”司马婧恳切地说道。
周濛露出一丝半是欣喜又半是自卑的神情,“我身份卑微,祖父不认我的身份,也不让我进宫,姐姐确实不同,是贵女,难为还能念着我。”
“说的哪里话,你我的父亲是亲兄弟,我们本就该是和亲姐妹一般的关系,你这样乖巧,如今生的也好,我是真的很想和妹妹亲近呢。”
她说完,却不经意面露愁云,叹了口气。
“阿婧姐姐怎么了,咦,眼睛似乎有些肿呢,”周濛关切道。
司马婧偏头小心躲开周濛的触碰,苦笑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呢,有个疼爱你的好哥哥。”
话音刚落,她似乎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哎呀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起劭哥哥的,他——”她不动声色地瞧了周濛一眼,继续道,“他失踪多日,如今可有消息?”
周濛摇摇头,一脸悲戚,面不改色撒谎道,“还没有呢。”
司马婧拍拍她的手背,“没事的,劭哥哥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准过几日就回来了呢。”
周濛点点头,“嗯。阿婧姐姐,那你如此神伤又是为何?”
司马婧叹道,“一则自然是因为劭哥哥出事,不瞒你说,我也和你一样记挂他,只盼他早日归来,二则——”
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哎,是我那庶母,阿濛,你父亲只有你母亲一位妻室,所以你不知道有庶母的苦啊。”
周濛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两岁失怙,八岁失母,能有父母陪在身边的每一日对她来说都那么奢侈,哪里还有闲心像她这样整天和个庶母斗个你死我活。
但她半分也没把真实情绪表现出来,体贴道,“是不是那余氏又搓磨你了?”
司马婧眼睛里微微泛起泪光,周濛看得叹为观止,太厉害了,演戏演到这种地步,她自愧不如。
只见她楚楚可怜地点了点头,道,“自从我那幼弟承了爵位,这府里就越发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整日里看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哎,只恨我没有个兄弟护我,父亲更是个耳根子软的,将来我嫁人了也没个靠山,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她眼皮轻抬,神情真挚,“阿濛妹妹,姐姐知道这些年你在宫外也过得很苦,姐姐都知道,只是我过得也不好,无法照应你,只盼你没有怨我。”
“怎会,”周濛忙道。
“咱们姐妹俩同病相怜,今后还要多加照应才好啊。”
“那是自然,”周濛体贴地递过话头,“姐姐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
司马婧感激涕零,点点头道,“阿濛,这次彻查给祖母下毒的事情……确实是我父亲的错,不该冤了你,父亲知道错了,我替他给你道歉,你不要和他计较了,调查也终止下来,好不好?”
周濛心里一动,拉扯这么长一段家常,才终于说到了她的重点。
见周濛一阵沉默,司马婧声泪俱下道,“你还不知道,父亲已经给我订下了夫婿,是武安长公主之子裴述,那人……哎,那人不提也罢,只是论出身家世,我嫁他实在是高攀,这次的事情若是彻查下去,父亲因失职之过遭祖父训诫也就罢了,若这事再传出宫去,世人会怎么议论父亲的名声,我将来嫁入长公主府去,长公主又该怎么看我……”
说着她竟伤心地低泣起来,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周濛的心里一阵冷笑,敢情是司马曲和司马婧这父女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司马婧来这跟她卖惨,让她放了他父亲一马。
她和司马婧其实素无交情,七岁时唯一一次见她,是她骄傲地让自己给她行跪拜大礼。可今日她却能拉着自己这么低声下气地套近乎,也让她见识了这位堂姐的厉害,不愧是将来能嫁入武安长公主府的人,能屈能伸。
她好言相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不追究就是了,我一会就找祖父说去,向他请罪,定不会让他责怪二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