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可真够无情的。”
裴述说完,便去偷瞄周濛的脸色。
而周濛不置可否,想起一事来,问裴述道,“我听说洛阳士子间对他那番圣人有情的议辩评价颇高?”
“确实引起了一些讨论,其实圣人有情无情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议题了,能说的基本都说透了,难得他还能提出一些亮眼的观点,实属难得,而且,他还是个胡人,能在玄学上有这样的造诣,多少都会令人印象深刻。”
“这事若换了是你,你必不会说得这样谦虚。”
周濛笑道,其实她通过萧十三娘那边也听到了很多议论,并不止杜府那一次,元致在今年洛阳城大大小小的清议雅集上接连大放异彩,士人间对他才华的肯定岂止是令人印象深刻,即便他顶着元符的身份,从小接受汉化教育十来年,在二十一岁的年纪有这样的造诣都已经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
可实际上,元致让人惊叹的远不止这些,他比元符还小,今年只有二十岁,且十岁就已经弃文从武,这样聪明的一个人,难怪连裴述也嫉妒。
裴述没好气道,“可别忘了这件事只有你没落着半分好。这次流言四起,陛下就算不换了你,也必不会轻饶,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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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该要好好操心操心自己。
周濛已经来到京都三个月了,除了在杜府开罪了太子的小舅子杜勇惹来一身骚,可谓是寸功未建。
柳烟再次坐不住了,隔三差五就在她耳边唠叨,“成天不是赴宴就是赏花、喂鱼,你若再不采取行动,莫非九个月后真要出塞和亲不成?”
这一天,周濛恰好又在府中喂鱼,满池的锦鲤被她养的又肥又大,长着黑洞洞的一张张口,此起彼伏地争夺从上抛下的鱼食。
她一把将手中剩余的鱼食全抛了出去,擦了手,又扶了扶发间金钗,悠悠朝花园里走去。
柳烟在一旁冷冷看着她,只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原本白丝缎般清清爽爽的一个姑娘,全似变了个人似的,仪态、姿势、说话的腔调,都阴柔似水,兴许是和裴述那浪荡纨绔厮混久了,都染上了几分他的气质。
却见周濛突然回头冲她眨了眨眼,道,“柳烟姐姐,你眼下有空与我说这些,不如早日向我引见引见你的主人,如何?”
柳烟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周濛柔柔一笑,却笑得让人浑身发毛,“从前你让我误以为王夫人和萧家便是你的主人,其实并不是,对吗?你让我见见她,见了她,你们自然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周濛对柳烟的怀疑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洛阳住了三月有余,她和萧府的王夫人和萧十三娘打交道最多,正是因为来往密切,才觉出了不对劲。
柳烟曾经带路和她一路去了樱霞峰,知道她身上有蛊毒秘术的存在,但王夫人和萧十三娘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她们是柳烟的主人,并为她做了樱霞峰一路的安排,那么这件事完全说不过去。
所以她推翻了以前的猜测,柳烟的背后靠山,一定还另有其人。
两日过后,柳烟果真带来了她真正主人的回复,她答应见周濛一面,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相约的地点,在太子府。
柳烟走后,周濛不动声色咂摸着“太子府”这三个字,心中暗暗惊疑不定,柳烟背后的……难道是太子的人?太子是仇人,莫非掌握了她身上最多秘密的,就是她迫切想要铲除的仇人?
柳烟还说,她主人轻易不方便离开太子府,所以,需要由周濛自己找法子进去一趟。
这让周濛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还以为见这一面会由太子府发出邀请,竟没想到还要她自己混进去……这是不是说明,这位柳烟口中的“九姑娘”,也许并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物?
毕竟太子府的女人,再尊贵都越不过太子妃杜氏,而且杜氏善妒,将太子身边的其他女人压得死死的,侧妃一个都没有,也没有品级高的侍妾,所以周濛不仅无从了解她的具体身份,甚至能确定,九姑娘的身份地位与萧府的王夫人相比,只怕都差的很远。
要知道她原本以为,这位深深隐在幕后的,会是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呢。
隐隐的失望过后,周濛也只好开始寻找去太子府的机会。
太子府在洛阳的世族高门之间一直显得很神秘,据说是因为太子妃出身平民底层,不擅长社交和操办宴请,也有人说是因为太子性子孤僻,尤其是太子不在军中,留宿府上的时候,想进太子府可能比进宫还难。
周濛为此烦恼了好几天,在半个月之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太子妃杜氏所生的小郡主要办周岁宴,凭借宗室公主的身份,周濛终于得到了一个赴宴的机会。
时值盛夏,周岁宴这天,她挑了一袭青柠色轻烟襦裙款款赴宴,在姹紫嫣红的裙盏交错间显得格外素雅,且清新宜人。
宴席场地设在后花园的葡萄藤下,树荫与美景,美食、美酒与各色美人,相得益彰。
席上花香鬓影,宾主尽欢。
不出意外,周濛也看到了同来赴宴的裴述。
其实自从之前她和元致的流言甚嚣尘上之后,为了名声和自保,她不得不和所有年轻男子都保持距离,所以没敢再频繁去找裴述。
快一个月没见,裴述像是变了个人,今日他一身白衣,远离了平日里他最喜欢的年轻女郎,竟衣冠齐整地和一帮勋贵子弟坐在一起,彼此间克制地交杯换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