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望着小孩眼中的决绝,隐隐叹了口气。
纪渊以为找到阿福,多少可以让谢霖多些笑脸,可没想到两人一走,谢霖又恢复了那副疲惫的样子,尤其那与游筠的交谈像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竟然连着睡了一整天。不止一日如此,一连数日,谢霖都是昏昏欲睡,这样的状态让他不由想到了当年自己刚登基的时候,谢霖也是这样长时间地昏睡。
纪渊担心他有旧疾复发,多次派太医前去问诊,可得到的回答也叫他无能为力。
&ldo;谢大人胸气郁结,多是心情所致,还请皇上多哄哄人开心啊。&rdo;
哄人开心的法子有很多,纪渊试了不少,却都只能得到谢霖礼貌又克制的回答,他只觉得像是有什么食人精气的妖怪在吸食谢霖的生命,男人身上鲜明的情绪越来越少,甚至在某些时候提及过往时,连些微的悲伤和愤怒都没有了,唯一的笑脸大概就是阿福回来探望的时候,小孩有时在小厨房做了点心,会专门给谢霖送来,这时男人身上会出现少有的松快,甚至带着淡淡的笑颜。有时纪渊还想跟着阿福蹭两眼笑,可只要自己一出现在对方面前,那一点点可怜的笑脸都会消失。
纪渊只好守在门外,一般来说,守在门外的还有游筠。
院子里也有一处石质桌椅,只是冬天天寒,石头更是冰凉,纪渊念着自己腿伤,宁愿靠着左腿站立也不会坐下,可游筠像是没有感知一样,软着骨头靠在那石椅上。
纪渊知道游筠师从灵运长老,而灵运长老几乎通天,于是怀抱着一丝微妙的希望,问道:&ldo;你说朕该怎么办?&rdo;
游筠依然是没有正型,说道:&ldo;别纠缠了呗,放他走。&rdo;
纪渊收回目光,不愿看那仿佛得了软骨病一样的男人。
游筠知道他不满意这个答案,又说道:&ldo;你缠的太紧,会出事的。&rdo;
&ldo;哪有太紧?&rdo;
&ldo;自打谢霖来这行宫,他有出去过一回吗?&rdo;
纪渊认真回忆一番,摇了摇头。
并非是他不愿让谢霖出门,自己也曾有过提议,要不两人一起去宫里走走,毕竟事情尚未解决,宫外还有危险,可谢霖听了只是摇头,不要说出门去了,就连这挽苑的大门,他几乎都没有出来过。
&ldo;人不能这样,&rdo;游筠语重心长,&ldo;人还是要会游戏的,总憋着会疯。&rdo;
纪渊听他念叨自己的人生准则,并没有认真与自己交谈的想法,没再理他。
可事情却如游筠所说,真的出了意外。
那天纪渊正在寝殿换药,他伤口仍在腐烂,有时换药需要用刀将腐坏的肉割下来,才能止血上药,几乎小臂长的刀口,从大腿根一直划到膝盖内侧,一直没有好转的痕迹,太医看了都发愁,反倒纪渊本人无所谓。
老人正抖着手将最后一丝腐肉从刀上摘下来,却听见门外吵吵嚷嚷,大约是有人要进门,可屋外的侍卫拦着,说皇帝现在不宜见客,可那内侍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仍是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纪渊本就疼得心烦,怒喝了一声:&ldo;吵些什么!&rdo;
他将口中咬的布巾取出来,一转头,却认出那内侍正是谢霖房里的,心里空了一下。
小太监讲话也不利索,慌张说道:&ldo;启禀陛下,谢大人、大人他不见了。&rdo;
&ldo;不见了?&rdo;纪渊登时站起,伤口迸裂,他顾不上细致地处理伤口,只能简单包扎起来,穿好衣服就出门去,一到挽苑,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天下午的时候谢霖又说要午睡,下人们都知道谢大人一睡肯定就到黑夜里了,于是看着人睡下,就都松懈起来,正好前些日子有人从宫外偷带了一副牌回来,大家便聚到厨房里打牌去了,南北打发法不同,又吵嚷半天,期间也没人想着要回去看看,结果等回过神来,回去看,却发现门大敞着,本该在床上午睡的人也消失了。
&ldo;奴才、奴才离开前都有从外面把门栓挂上的,不知怎么得就开了,叫谢大人跑了出去。&rdo;
&ldo;门栓?&rdo;纪渊这才知道,原来平时谢霖睡着的时候,这群奴才居然会将人锁在屋里,只是平时都会频繁回来看看,没想到这次打牌太尽兴了,才忘记了。
纪渊心中已是滔天愤怒,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来:&ldo;去找。&rdo;
逃跑
谢霖并未走远,他正躲在行宫边落的一处小花园里。
花园杂草丛生,看来荒废已久,干涸的池边立有一座假山,他正缩在假山深处的石洞中,太阳已落山了,最后一丝暖意也从他身边抽走,出门时逃的慌张,只披了一件袍子。
今天傍晚他醒来时,左右环顾室内无人,先是瞪着天花板躺了许久,一直到喉咙渴得发痒,他才抬声唤人,可一连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直到那时,他心脏才咚咚地跳起来,像是忽然注入血肉的干尸,从床上翻下来。
既然无人,那便是他逃走的好时机。
谢霖顾不得穿衣,只顺手拿了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外袍,接着从枕下抽出他潜藏已久的匕首。门被拴上了,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之前也有过几次,大约是纪渊特意嘱咐,不止闩门,平日里自己去哪里都会有一帮人跟着,生怕他逃走。
可他非要走,必须要走,他不可能再留在宫里,他要将自己解救出去。
谢霖将匕首收进袖口,轻轻推了推门,木门的&ldo;吱呀&rdo;没有吸引来人,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他压下心中狂喜,用刀刃撬开了门拴,顺着后门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