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看着本散开的奏折,轻轻叹了口气。
李家两子,长子李长席任京城盐道,掌握了全京城乃至全国的贩盐产业,次子李长钰手拿兵权,在胶东驻扎,而最大的盐产地便在胶东,以煮海为盐盛名。
起先是有言官告了一状,说李长钰派军队运盐供给李长席,李长席再将这些多出来的盐高价卖给各地持盐引的小盐官,以此换取高价利润。纪渊还没派人调查,李家兄弟先上了奏折,李长钰大概意思是新皇登基盛世太平,这军队不用白不用,李长席说自己是为了给朝廷供奉更多的税收,这钱他又不白拿。纪渊本来看了就生气,结果李家兄弟还没完,一天不到,那个言官居然暴毙街头。
一天连着三份奏折,纪渊几乎气出血来,贩盐一事自古就是肥差,转运倒卖,获取暴利,若不是闹的太过分,朝廷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李家长子是个傻的,如今盐道一职还是弟弟当官后给他求来的,如今新皇登基根基不稳,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先斩后奏,实在是闹的有些过分。
可纪渊能做的也只是坐在椅子上,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赵显理解他的顾虑,李家两子,一手掌盐运,一手握兵权,还有一位女儿是先皇的遗妃,诞下五皇子,先皇逝世后没多久,五皇子便请愿让太妃与他一同回封地团聚,李家势大早已有之,崇明帝在时都没有成功清理,更何况纪渊势单力薄,且尚要依附李长钰稳定东夷,无法与之抗衡。
&ldo;朕不能……&rdo;纪渊重重叹气,&ldo;朕若是惹急了他们,那李长钰带着兵就要杀回京城,扶持他的好外甥上位了。&rdo;
关外匈奴,纪廿谋乱,东夷又是蠢蠢欲动,登基前后战乱不断,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稳定朝政,断不能再起战乱。
赵显理解纪渊,若是换他到纪渊的位置上,面对这样的挑衅,也是难以应对。
遍观史书,新帝登基都是整顿朝政的好时候,除了要提拔一批自己信任的人,最主要的便是清理旧党,老皇帝算是给纪渊留下了一片烂摊子,可纪渊根基不稳,且个性温良有余,狠辣不足,确实难以面对那些老成世故的臣子们。
这么想着,赵显又想到了谢霖,如今谢霖位极人臣,名声大噪,其间也有新皇温和的原因,相比起讨好皇帝,攀附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明显是更容易且更有效的事情,赵显并不认为纪渊是个软弱的人,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肃清朝野。
可这机会,还是要等。
大约又过了三两天,谢霖恢复了上朝,他依然按照惯例到的很早,只是不再同往日一样,身边围满了人,大家都争相和这位红人搭上话。
谢霖远远看了一眼,正对上李屹望向他的目光。
他这小学生,前些日子刚被封了侍讲学士,也是可以被称为小李大人了。
李屹眼神哀切,身体稍微动了动,大概是想上前问候,可碍于谢霖身边人多,止住了脚步,谢霖收回眼神,没再多望向那个方向一眼。
下朝后,纪渊本等着谢霖进宫找他,左右翰林院没什么事,两人大可以一起用了午膳,可德顺来报,谢霖急急离宫了,一直到晚上才入宫觐见,一进门就跪下请罪,说自己早上没听到德顺公公的挽留,一直到夜里才知道,纪渊哪舍得怪人呢,自然将人扶了起来,宽慰两句,再以此为借口从谢霖身上讨了个赏。
夏夜蝉鸣,寝殿里开着窗,晚风徐徐,也是凉爽,帷幔摇摆,纪渊也是难得舒爽,抱着已经疲累沉睡的谢霖,手指抚摸着他的眉骨,两人相拥而眠一直到天明,德顺进来提醒,两人稍微多躺了一会,就有些赶不上时辰。
向来早起的谢大人居然来的如此之晚,且是从中宫出来,众人议论纷纷,当事人倒是眉毛都不皱一下,十分坦荡,于是谢霖受宠一事越发引人注意,慕名而来的人几乎要踏破谢府门槛,而谢霖忙着应付宾客,不免冷落了纪渊,只好经常夜里进宫去安抚,白日里却又难免起的晚些,流言便如此愈演愈烈了。
伴随着谢霖受宠的流言,另有一派说法讲谢大人借着名头收受贿赂,拉帮结派,将谢府如何富丽堂皇,如何雍容华贵说的清清楚楚,更有甚者闹到了谢霖面前,一般都是那些被谢霖拒绝了的寒门学子,编出一些酸诗来叫小孩传唱,全不避讳谢霖,倒是谢霖性子宽容,即使听到这类说法也只当没有,挥挥手让下人讲那些小孩赶散了便是。
谢霖忙,纪渊倒是不嫌他忙,毕竟他了解谢霖的个性,总是闲不下来,只要他心里还有自己,忙个三两天总愿意来看看自己,惦记着自己就够了。于是皇帝日日盼,夜夜念,人来了就得寸进尺,人不来就三天两头稀罕物件赏着,直到某一个寻常午后,丞相赵显来找他,告诉了一个令他心慌的消息。
&ldo;近日与谢大人走的最近的,是李家长子‐‐李长席。&rdo;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争吵
纪渊进门时,正看到谢霖有些急切地收起一封书信,男人将那贴纸夹进书本里,接着站起身迎上来拜礼。
纪渊动作有些僵硬,也不知是怎么扶起谢霖。
&ldo;皇上怎么来了?&rdo;
&ldo;你刚刚在看什么?&rdo;
两人同时开口,纪渊直直地盯着谢霖,目光毫不回避。
前日日赵显来时告诉他,谢霖这几日与李长席走得极近,他没想到谢霖日日陪在他身边,居然还有时间出去交际。京中那些谣言他不是不知道,可自己总是相信谢霖,若真有不妥,谢霖也不会存什么坏心思,但李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凭谢霖的聪颖绝不会不知道,纪渊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谢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