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阵静谧,蓦地,沈昭冷冷道:“原来她也怕死。”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深含讽意:“那么多人的命折在她手上,如今她大势已去,还想着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可若是不答应她……”傅司棋忧虑道:“当年的事本就疑云重重,活着的知情人更是寥寥无几,且都不知全貌。唯有兰陵公主……若她不开口,如何能令真相大白,再无疑处?”沈昭向后仰身,换了个舒服自在的坐姿,缓慢道:“朕没说不答应。实话她得说,可说完了她也别想活。”“陛下的意思是先哄着她说了,然后再毁约?可……那是兰陵公主啊,她不会这么好糊弄的,到时候一定会保证她能活下去才会开口的。”沈昭沉默良久,缓缓睁开眼,道:“司棋,朕可以告诉你,不管她说不说实话,她都活不了的。从她入了西宫的那一天,朕就没想让她活着。”傅司棋眼珠一转,意识到什么,猜测:“饭菜?还是……”“檀香。”檀香气味本就浓郁,掺进去的毒不易被察觉,况且,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沈昭在她焚香时亲自去见过她,那香他也闻过,所以往后兰陵便将更多的精力用来提防膳食和羹汤,而不会太注意檀香。里面的毒闻一两回是不会致命的,只有累月地闻,才会毒入脏腑,体虚身亡。就像如今兰陵的症状。沈昭不会杜绝所有人去见她,因为那样只会让她生疑,他必须令一切都看上去极为正常,才能尽可能引兰陵上钩,让她相信,他已是赢家,生死皆在他的掌控,不必用这等隐秘计谋来害她。温贤和温玄宁是去的次数少了,若是再多去几回,西宫守卫也会将他们拦下,理由都是现成的:防止内外勾连。沈昭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无比痛快,他急需与人分享,所以才要告诉傅司棋,但还是不忘嘱咐他:“这是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朕知,不许告诉别人,更不许告诉瑟瑟。”傅司棋忙点头。沈昭凝着内室的方向,道:“杀她容易,她也的确该死。可她到底是瑟瑟的母亲,若真的手起刀落,血溅五尺,瑟瑟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有阴影吧。何必要为了这么个人,让我们夫妻图生芥蒂,不值,当真不值。”他收回视线,冲傅司棋道:“你去告诉她,朕答应了。只要她说实话,朕愿意放她一马,至于这个买卖怎么做,她想如何操作,只要提出来,朕都允准。”大结局(三)二十多年了,那淹没在岁月长河里的淮关往事终于要被重新掀出来。一大清早,刑部、大理寺集体出动,左监门军听受差遣,几乎跑遍了大半个长安城,才将兰陵公主陈情书中所列举的证据一一搜罗齐全。到了黄昏时分,等傅司棋将这些证据查验明白,连口气都没顾得上歇,立马奔向宣室殿,向沈昭复命。“兰陵公主也真是够厉害的,竟把当年那些暗中操作、相互勾连的书信证据都留着,且分散放于长安城中的暗宅,一放就是十多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魏如海亲自给傅司棋端了热茶和杌凳,让他坐着回话。沈昭的目光淡淡,这些年为这桩事已经历了太多大悲大喜,终于到了要揭晓真相的这一天,反倒已激不起他太多的情绪。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裴元浩手里那份曾用来要挟陆远的悔罪书。两个穷凶极恶的人,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知曾将多少人拉下了水。为了更好地控制党羽,为了他们的权力帝国永盛不灭,总要留些把柄,将各自荣辱系在一起,才好将他们的荣华美梦永远做下去。只可惜,梦有终结的时候,忠奸也得分明。沈昭听着傅司棋的回话,忖了片刻,道:“案子朕不插手,你也不要插手,朕会指派跟当年事没有利害关系的官员来审。为防相互串供,书信上涉及的官吏都要暂时收押,这件事让苏合去办,让他拿捏着分寸,不要搞得人心惶惶。”苏合奉命驻守中州年余,等淮关的局面稳定下来后才被召回来,如今手头无事,正闲得发慌。傅司棋一一应下。沈昭把玩着官窑新贡上来的白釉点褐笔洗,随口道:“沈晞……朕的大哥最近在干什么?”自打沈旸出逃,这位岐王殿下就一直都是校事府的重点监视对象。傅司棋未加思索,立即回:“在桐安府练兵,他觉得陛下有意跟南楚开战,想请旨上战场——到底是行伍出身,舍不下战场。”沈昭微微一笑:“三司会审时,给他设个座,让他旁听。当年淮关惨败,他的外公黎老将军战死,黎家军几乎全军覆没,也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这么多年了,这病根也该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