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亲王夜访纳兰府,正好纳兰明珠也准备向诚亲王汇报这一年多以来的进展。
“万岁爷对安亲王府不满已久,能忍到如今才出手,也算是给足太子面子了,当初万岁爷还未亲政时,岳乐既能以亲王的身份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又掌管着宗人府,还多次挂帅出征,权力太大了。”
纳兰明珠跟随万岁爷多年,知道的内情远比普通臣子多得多。
“康熙六年时,鳌拜要绞杀另一位辅政大臣苏克萨哈,万岁爷自是不同意的,但那时岳乐却是明确的站在了鳌拜一方,对鳌拜极力逢迎。”
“因此万岁爷亲政之后,待安亲王府一直平平,若非三藩之乱来势汹汹,万岁爷都不会让安亲王重新掌兵。”
“后来安亲王娶了索尼的孙女做继福晋,又立了继福晋所出的儿子为世子,跟太子搭上关系,这才保了安亲王一脉十几年的安稳。”
“若非如此,万岁爷早就动手收拾了。”纳兰明珠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以前万岁爷为了太子能忍安亲王一脉,既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也是想着兵不血刃的让太子拿下安亲王府的人脉。
大清在万岁爷之前什么时候立过太子,□□创立八旗制度,由议政王大臣和八旗旗主共议朝政。
在这种制度之下,自然不会有皇太子,只有等到皇帝死了以后,由八旗旗主来推举新君。
万岁爷打破了原有的制度,立了储君,为了让八旗旗主信服,也为了让满族官员认可新的制度,所以早些年万岁爷拼了命的给太子优待,太子念书时的先生,不是朝廷重臣,便是当代大儒,万岁爷也允许安亲王投靠太子。
如今非但削了安亲王一脉的爵,还用一道赐婚的旨意将现在的安郡王一脉推向八贝勒。
“万岁爷对太子的忌惮已经快要到达姐姐了,若是太子党还不知道收敛,万岁爷要收拾的就不只是一个安亲王了。”
胤祉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太子被两废两立,因此现在听明珠说这些,倒并不惊讶。
皇阿玛当初立太子的时候,正值大清风雨飘摇之际,吴三桂反叛,多个省份动乱,京师一度无兵可调。
立太子既可以稳定当时的人心,也可以加强皇权。
但当太子变成另一个权力中心,反而减弱了皇权的时候,皇阿玛要对着太子出手,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手段这样粗糙,难免让人诟病。
死了十年的岳乐,被以这样草率滑稽的方式问罪,其戏剧程度不亚于当初鳌拜被一群练习摔跤的侍卫所擒,就此落幕。
手段之粗糙,让胤祉这个旁观者瞧了都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这么粗糙的手段,这样处处都是毛病的一件案子,今日朝堂上也无人敢说一句话,可见皇阿玛对朝堂的掌控力度。
都这样了,皇阿玛居然还能不放心太子,妥妥的疑心病。
纳兰明珠在诚亲王离京的一年多里,总共办了三件事。
第一,让戴梓一家从盛京假死脱身,如今戴梓就养在京郊的庄子上,等着诚亲王安排。
第二,调查太子党的隐藏势力,直郡王临走前告知他兵部左侍郎极有可能是太子的人,因此他就干脆仔细查了查,看看太子党在京城究竟掌控了多少官员。
第三,与远在浙江绍兴府的一位故人达成共识。
“上次听您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方才想起在老家闲赋的高士奇,这位和索额图之间的仇,不比我和索额图的浅。”
当然,他和高士奇之间也是有仇的,康熙二十九年时他被罢官,高士奇也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出了力的。
不过,除了仇怨,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索额图,若是让索额图扶着太子上了位,他和高士奇都得玩完。
胤祉洗耳恭听,看样子索额图真的是为太子招了不少仇恨值。
高士奇此人近几年虽不在朝上,可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皇阿玛第二次南巡时,他在伴驾之列,高士奇也在,而且皇阿玛待其尤为亲厚,微服私访时便时常带着高士奇,比带李光地的次数都多。
“高士奇出身贫苦,曾经做过索额图的门人,直到得万岁爷赏识,平步青云,才渐渐脱离掉索额图门人的身份。”
“但索额图做了二三十年的大学士,根本不把已经发迹的高士奇放在眼里,还是把高士奇当做门下奴才看待,让高士奇行跪拜之礼,奏事时也只能跪着,言语之间很不尊重,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会大声辱骂,甚至还会骂其父母。”
纳兰明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索相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是,不光胤祉知道,朝堂上没几个人不知道索额图的脾气,这位当初除鳌拜的功臣,太子爷的叔祖父,做了三十年的大学士,性子狂傲,眼睛从来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眼睛里也就能放得下皇阿玛和太子,对着他们这些皇阿哥,索额图的态度都是倨傲的,面对朝堂上的其他臣子高士奇曾经只是索额图门下的奴才。
“高士奇虽然闲赋在老家,可那是为了侍奉病重的老母,此人是个孝子,万岁爷又看重他,想起复很容易。”
“如今高士奇在野,避过了朝堂上的党争,等将来起复回归时,在万岁爷那里只会更可靠,可以作为一枚杀向索额图的暗棋。”纳兰明珠胸有成竹的说道。
胤祉恨不得给明相鼓掌一刻钟,这走一步算三步的政治谋略,着实让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