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凯摇了摇头:“安新可能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父亲,你的爷爷就是突发心脏病去世的,他的症状与安新几乎一模一样。当年我跟安新从部队赶回来奔丧,军医特意嘱咐过,你爷爷的心脏病是有一定可能遗传的,后来我们特意受过军医的科普,包括最佳急救时间和施救方式等等。所以安新……他心里是明白的。”“……这太荒谬了。”丛暮将头埋在手臂里,他也许不知道,他全身都在发抖。霍松凯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说:“我这些年也在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想,暮暮,很多事情是有迹可循的,安新拿你当成孩子,从不肯在你跟前表露失意的情绪……”“也许是一个假象,”丛暮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亮的像星子,闪烁着那样执拗,脆弱,和不甘的光,那眼底渐渐浮现一层水光,但是他死命睁大眼,那泪就渐渐干涸了,“就像你说的,也许是王德远,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将药或者毒放在我叔叔的早饭里,伪造成他自然发病的假象!我们没有做尸检,谁能保证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他?!”“可是王德远这一支也并不是派系斗争的胜利者,”霍松凯看着他的双眼,“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当时真的一手遮天,现在树倒猢狲散,每个人手上涉的案都条条屡屡摆在了台面上,如今服刑的年头都过了五六个,可是没有一个案件,丛暮,没有一个案件与安新有关。”丛暮好像突然被人拔了电源的机器人,整个人支撑不住一般倚靠在沙发上。他面色惨白,两只手无意识地细细打着摆子,一时嗫嚅无法出声。客厅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大灯,丛暮和霍松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陷入了某种绝望的混乱,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弹一下。过了不知多久,丛暮突然用那种几乎称得上是力竭的沙哑声音问:“到底是为什么?没有道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话音突然顿住了,接着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缓缓转过头去,面对着霍松凯,一字一顿地说:“当年青龙帮的那个陆子峰……景云臻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在看守所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我想办法查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情,但是那些资料十分模糊,我不能完全相信。”丛暮的睫毛控制不住地轻颤了几下,他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重复道,“……我不能相信。”片刻,只听霍松凯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复员,只是打电话的时候听你叔叔说过一次,他说他找到那个包庇犯了,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治他的罪……”丛暮皱眉,深深地看着他。“……你跟我来。”霍松凯起身,带着丛暮上了阁楼。“当年你出国后我去整理你们的房子,在地下室发现了这些——我只翻看过一页,这些都是你叔叔的日记。我一直把他们留在这里,我想有一天你会回来,你也许会想要看看它们————在你想你叔叔的时候,而你是唯一有权利这么做的人。”霍松凯将这些遗物保存的很细心,丛暮将丛安新的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拂去封面上的一点浮尘。那天晚上客房的灯彻夜未歇。景云臻下飞机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五月份的北方的夜里仍然清冷,他竖起风衣的领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丛暮的消息。其实他来的这趟有些多余,丛暮在霍松凯家做客多不过日,他总不必担心人消失不见。而且丛暮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他心里是有些苦涩的。可是niki的话在他心里形成飓风,他脑海里无时无刻都是丛暮的脸,几乎是一刻都不能等,就这么趁夜匆匆而来。丛暮返家的前一天接到niki的电话,丹麦女人充满歉意的对他说对不起,她说自己在酒店里被人绑架,之后见到了一位神秘的东方男人————“他叫景云臻,他说想跟我聊聊关于你的事情。你知道的,wrence我的职业道德告诉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病情,即使我能体会到他目光中的恳求。可是他跟我讨论你回国后的精神状况,苍天,你不能想象,他有一个本子,专门记录你哪日噩梦,何时情绪低迷,他说你画画的时候手会发抖,精神非常疲惫,他怀疑你有恐惧症和至少中度的抑郁症,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来记录和学习这些东西,但是至少他看起来投入了很多精力去了解这些晦涩的病症。但是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他对我说……他就是让你痛不欲生的那个人。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样一个男人,那么我能理解你那种泥潭深陷一般的爱恋。希望你原谅我,我最终肯向他透露你的部分情况,是因为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够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