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云烟又如何能与林傲雪说得清楚,她无奈地拧起眉,眼里的柔情被她小心地掩藏起来,故意冷着脸回答:“林偏将当以大局为重。”柘姬目光饱藏深意,意味深长地看向云烟,她初时感到非常震惊,但当云烟故作从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沉痛,她就明白了云烟的打算和想法,不由暗嗤一声,这个女人实在太过聪明。云烟与林傲雪遥遥对视,一双黝黑的瞳眸里倒映着纷乱的战场和当中那一个倔强不屈的人影,林傲雪能为她如此,她自是满怀喜悦,奈何时局如此,总要多历些艰辛。眼看着林傲雪眼里的不解越渐加深,那一双通红的眼眸和隐忍又委屈的神情猛地将云烟的心揪紧,她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无奈地垂落了目光,心里温温软软的,即便被柘姬抓拿了把柄又如何?她终是半点也舍不得伤了那人的心,便又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傲雪,你身后还有邢北关与北辰千千万万的百姓,不要忘了你的初心。”她不是不想跟林傲雪回去,她也知道如果林傲雪动了真格,闯入蛮兵之中,柘姬未必能挡得住她,但那样的后果却是邢北军更多的将士死在这片战场上,林傲雪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诸多无辜将士的消息很快就会家喻户晓,她会成为邢北关的罪人。而柘姬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狠很打压林傲雪,让她再没有翻身的可能。林傲雪喉头哽咽,一时间已找不到反驳的言语。她的初心,自是要得兵权,查真相,为蒙冤受辱的镇国公讨回公道。为了这个目标,她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深入军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若她今日凭一己之私硬要将身后二十万兵马与蛮兵相互绞杀,只为换取云烟一人,此事传回邢北关,林傲雪将前程尽毁。她口里又唤了一声“烟儿”,打着马要向前再靠近一些。蛮兵聚拢过来,举着刀枪阻隔在林傲雪与云烟之间短短的十步之遥。云烟恳切又真挚的目光遥遥看着林傲雪,让林傲雪心里无端破了个窟窿,凉风入骨,明明是盛夏最为炎热的天气,却冻得她浑身抑制不住地激烈颤抖。她攥紧了缰绳的五指指节发白,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以往她也曾无数次衡量云烟和报仇在她心里的重量,她曾数度设想自己为了仇恨而放下与云烟之间的感情,但直至此时,她真切地面对这样的选择,她的心已经疼得要从她的胸口钻出去。她放不下云烟,这个女人在她心里扎了根,更胜过午夜梦回执着不休的仇恨。从她领着兵马,一头冲出邢北关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云烟在她心里的重量,已经超过了国仇与家恨。所以云烟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说,才叫她痛得不能自已。她愣怔地望着云烟冷静又睿智的脸庞,心里像是有重锤敲击,每跃动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一起疼痛。云烟温软的目光凝望着她,最后说了一句:“回去吧,傲雪,我不会有事的。”柘姬冷笑一声,朝云烟斜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见林傲雪已然偃旗息鼓,她便下令撤军。蛮兵队伍与邢北军分开,继续朝草原深处前行,环绕在林傲雪身前的一众蛮兵也渐渐散了,林傲雪身后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林傲雪接下来又要作何打算。她浩浩荡荡地来,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到,没能重创蛮族的军队,也没有将心中思慕之人救回。直到蛮兵队伍完全撤回草原,大军只在远处残余一个黑色的影子,林傲雪还僵着脸不言不语,陆升打马上前,面露犹豫,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唤了一声:“偏将?”林傲雪身子一颤,唇角溢出一抹鲜红的血迹,体态虚软,摇摇欲坠。陆升大惊失色:“偏将!”林傲雪却又猛地勒紧缰绳,抓住马鞍,稳住自己的身形,两眼中飞快泛起一抹水光,又被她狠狠压了下去,最终无可奈何地化作一声委屈却隐忍的军令:“我们回去。”林傲雪所领的军队缓缓回程,草原上蛮兵的队伍里,柘姬则眼露笑意,面上露着两分自得的神情,斜眸瞥了一眼云烟,笑道:“这林偏将可真是听话,你让他回去,他就真回去了。”云烟神情清冷,眉目间隐有两分寒意,冷言:“这笔账,可不会这么容易清算。”柘姬唇角的笑容飞扬跋扈:“你先前还骗我说此人与你无甚关系,无关系会为了你领着二十万兵马追到这里来?还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先前那笔买卖我被你忽悠亏得凄惨,这一回,你以为你还能从我手里讨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