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知道,林傲雪是个不可能被招降的人。所以,她要执行第二套方案,将林傲雪这个筹码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牢门又哐啷一声关上了,林傲雪瞅着越渐走远的柘姬的背影,口里发出一声轻哼,旋即仰头又倒在草席上,将薄被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两眼一闭,继续小憩。春日已过,初夏的邢北关还未显出几分燥热,关内将士一如往常地在校场操练,整个邢北关内的气氛与以往并无不同,没有因为少了一个林傲雪而有多的改变,日子依旧要过,而曾经存在过的人,却渐渐被人淡忘了。邢北关的集市上也依旧人来人往,百姓们对王权争斗也好,蛮兵野心也罢,除却柴米油盐,他们什么都不在意。在这些寻常普通的热闹之外,有一个地方却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沉寂,便是市集上,位在福云庄对面的烟雪医堂。自从上次从军营回来,云烟便将医堂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常在堂内坐诊的老医师,自己则一次也没有亲自替人看病疗伤。她平日里就待在小院里,夜以继日地整理着各处传来的情报与消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纷乱又繁忙的事情里,才能短暂地将思绪从林傲雪身上抽离。她的心只在听闻北辰隆口中道出林傲雪已死的消息时猛地痛了一下,再之后,就像麻木了似的,她不觉得又多疼,但那种情绪又难以用言语来表达。她至始至终,都不相信林傲雪就这样死了,那人曾说过的,要自己等她回来,如果林傲雪就这样不回来了,那她也不会再挂念她,不会再等她,是她自己将以往说过的话抛诸脑后,又何来要求她再继续坚守?云烟整理着一叠叠书信的手猛然一抖,视线忽而涣散,眼角好像又有了些潮湿的感觉。明明已经决定了不想她,可为何,又想起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她意图从得到的每一封书信里找到有关林傲雪的消息,即便经历了成千上百次失望,却又会再下一次拿到新的传讯时,下意识地再重复先前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往复不休。这执念好像将她困在这一方天地,一日不能得到林傲雪的消息,一日她就走不出去。她终是放下手里的一沓书信,趴伏在石桌上,将脸颊埋进臂弯里。她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只是心口像是被谁剜走了一大块肉,即便置身于初夏的阳光里,她却只感觉到呜呜的冷风。已经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她没有找到林傲雪。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样,那即便会暴露她潜藏的秘密,让北辰隆抓到把柄,她也一定会派人出去,守在林傲雪身旁。可世间万千遗憾,皆没有如果。她想林傲雪了。这和以前林傲雪在军营里的时候,那种想念不一样。林傲雪在的时候,哪怕没有看见她,没有触碰到,但她知道她在。哪怕林傲雪受了伤,她也能给她治好。可现在不是了。不会再有某日休沐,林傲雪突然腼腆又踌躇地出现在医馆外的惊喜了,不会再有那人倔强而别扭地朝她撒娇示好了,也再也触碰不到,那一方温暖安定,可以摈除一切忧思的怀抱了。林傲雪留给她的,除了深入灵魂的悸动与短暂的快乐,便只剩这锥心刺骨,纠缠在她余下半生中的思念、伤痛和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你可真是个,坏家伙。”云烟咬着牙,瘪着嘴,将那哀伤的神情遮掩在臂弯里,艰涩地自言自语。她有些恼恨,林傲雪走就走了,可还留了这一地残缺的愁思,让她难以再找回以前那个荣辱不惊,也不会为谁难过的自己了。她以为她只是动心,只是开始期待一份爱情,又岂知这情谊,那么喧嚣又炽烈,直到那人彻底回不了了,她才明白,她早就泥足深陷,不能抽身。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忽而有黑影自她身后出现,将一只没有开封的小竹筒恭恭敬敬地双手举起,递到桌边。云烟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声,而后状若平常地起身,从那人手中将刚得到的新消息从竹管中抖出来,葱白的指尖轻轻一捋,便将其缓缓展开。及至中途,云烟五指一颤,整个人僵在那里,时间像是静止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都保持着展开纸卷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的异样就连身侧传递消息的暗卫也觉察到了,不由抬头,疑惑又担心地唤了一声:“云姑娘?”云烟闻声,眼里的惊诧和面上呆滞的神情飞快消解,不消片刻,已恢复如常。她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又将后面半截纸卷彻底展开,除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便再未表露出半点慌张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