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锤定音,当即叫丞相拟了一道懿旨,将旨意传了下去。丞相见皇帝心意已决,垂首长叹,心力交瘁之下,感觉如今政事他已力不从心,不论皇帝也好,宗亲王也罢,皆以己身之利为重,而他若不识时务,恐落个晚来萧瑟的结局。便向皇帝告假说自己近来身体越渐虚乏,想连休几日,去临城闵都调养一番。皇帝也觉得丞相的确已经老了,便也没有留他,只道:“丞相便好好将养,待身体好些了,再上朝也无碍。”丞相长身一拜,叩谢皇帝隆恩。待早朝散后,丞相坐轿离开皇宫,让府中下属收拾一番,便轻装简行去了闵都。他预感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故而需在万事皆休之前找到当初辞官之人,这一趟若还无法成事,恐怕北辰天下,便当真无药可救。皇帝下旨征兵,于短短半个月内,再度召集十万兵马,又从京城派出五万精兵,北上与南部军队汇合。一个月后,二十万大军兵临北境,宜平首当其冲,正如当初齐漠所担心的那般,宜平意外反水,令南部大军恨得咬牙切齿,皇帝也已认定齐漠与北辰隆狼狈为奸,一心要将宜平叛军打压下去,故而新聚合的二十万大军一来,便以雷霆之势进攻宜平。齐漠向邢北关寻求支援,北辰隆抽调十万兵马,提林傲雪为参将,裴青为主将,一同奔赴宜平,迎接从南面来的二十万大军。北辰隆自己则坐镇邢北关,继续监察蛮兵动向,谨防蛮族之人在北境兵力薄弱之时趁机偷袭。行军途中,裴青与林傲雪商议对策,笑言:“林参将气势如虹,入伍不足两年,已荣升参将之职,可真是叫人佩服!”林傲雪虚心,并不骄傲得意,只道:“裴将军过奖了,末将有今日成就,全赖大将军抬爱,给了末将许多晋升机会。”裴青摇头一笑,对林傲雪谦虚之言不以为然,但他也没有继续抓着这个话题,转而言道:“眼下宜平形势险峻,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我等手中仅得十万兵马,加之宜平驻军三万,也才十三万兵卒,相较于中原来的二十万大军,人数上劣势明显,此战,林参将可有良策?”林傲雪眼中露出两分深思之色,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想了一些应对之法,此时裴青问起,她思量再三,斟酌着回答:“回裴将军的话,宜平形势险峻确为事实,然则吾等所领十万兵马并非毫无胜算。”裴青眼里带笑:“哦?还请林参军莫要藏拙,一谈高见。”裴青的神态一点也没显出焦急,反而云淡风轻,看起来成竹在胸。他在观察着林傲雪,林傲雪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她感觉裴青此人并不简单,他看似莽撞,惯会溜须拍马,其实胸有沟壑,内蕴丰厚,即便大战在即,也没有半分慌张之色,显然已经有了对策。林傲雪目光一沉,面上却露出两分寡淡的微笑,言道:“不过浅显拙见罢了,裴将军见笑。”她清了清嗓子,将心中所想捡了中肯地说:“北境地势复杂,相较于南部而来大军,我等对北境的了解更加深入,且齐漠将军镇守宜平已逾十年,更是对宜平周遭了如指掌,我等若联合齐漠将军一起分析战况,想必更能找到合理的应对之法。”“除此之外,南部军队北上,军中补给才是重中之重,他们不若大将军有北境百姓的支持,末将听说今年中原内部起了旱灾,百姓收成每况愈下,如此一来,皇帝强行征兵,只会激起民怨。”“百姓不会主动给军队提供粮草,那么他们的队伍若没有来自京城的补给,就算初时如何雄厚,我等只需扛上一时三刻,盯准对方补给队伍予以打击,不与其大军硬碰,则能以最小的损失,让南部大军军心离散,不攻自破!”林傲雪所言掷地有声,裴青眼中暗芒闪烁,待林傲雪说完,他高声连道三声好,林傲雪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两军对垒,孰优孰劣,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错处。昔日林傲雪一直在军中下层,位微言轻,没有大展拳脚的空间,即便对战事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人会主动聆听,且那时候,就算她发表了对战局的意见,若能得人欣赏倒也罢了,就怕惹人妒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她的官位上来了,手里有了实权,便有了说话的资格,她提出的意见也不会再轻易被人忽略。人只有在有了足够的资本时,才能谈理想与大业,否则一开始,就只能做旁人的走卒,无能之人,无自知之明之人,不管遭遇了什么,都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