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萧敬又回说:“皇爷不该这样想,殿下睿识卓绝,能够早当家是好事,奴婢上次还听英国公张懋说很羡慕皇爷呢,他就生不出这么好的儿子。奴婢说那能一样么?殿下可是龙子龙孙。”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你啊,就会讲好听的话。不过你没儿子,理解不了。朕告诉你,真正的父亲是不在乎儿子有多大出息的,朕……只盼他能够幸福安康。”
朱厚照不是很喜欢煽情的人,他的情绪也很难被人煽动起来。但弘治皇帝这番话还是让他鼻头有些酸劲。从弘治十年到今年,弘治皇帝给他演绎了一个真实的慈爱父亲的模样,也许在这一刻,这份父子之情才真正在他内心涌现,使得他这个成年人的灵魂能再去认一个父亲。
但天公不作美,转眼间,竟已弘治十八年了……
想及这一点,他的眼眶也不免有些泛红。
第一百九十七章杨廷和回京
宫里。
朱厚照从萧敬手里将熬好的药接过来,他心里在想,人的生死即便帝王也是无能为力,他只能在弘治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将自己这个儿子该做的事情做好。
“原本是想要给你选妃的……可惜朕的身子不允许。民间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说哪怕是民间的孩子也有父母替他们张罗婚姻大事,朕的儿子到最后可不要还得自己选……”
皇帝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大限一般,说着这种很丧气的话,叫朱厚照也心中难受。
“父皇是帝王,九五至尊,哪里要亲自去选,便交代下去让他们办,到时候儿臣娶个最好的太子妃,也让父皇高兴高兴。”
弘治皇帝挤出了笑容,“是要最好的,朕的太子肯定要最好的。”
讲几句话,又喝几口药,皇帝虚弱,做表情最多的时候就是喝药的时候,那会儿五官都要揪在一起似的。这些中药不要说喝了,朱厚照闻起来都苦。
那边萧敬又赶紧端上水,让皇帝喝上两口。朱厚照再擦一擦他下巴,似这样一些简单的动作,都要耗费好几分钟的时间。
“呼……”皇帝像咳痰一样发出声音,萧敬还想让他多喝几口,但他赶紧摆摆手,像是碰倒什么毒药似的。
这一幕忽然让朱厚照觉得,这位大明朝的帝王其实是在熬。
就像前世他在医院里见过的很多老人,身体机能的衰弱让药物起不了什么作用,一会儿这里痛,一会儿那里痛,时间久了,熬得人精神几近崩溃,就是能活其实也不想活了。
弘治皇帝就有点这个样子,他身体弱,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躺下了多少次,每次至少一个月,这段时间都要喝药,连续折腾下来,人真的要疯。
想及这些事情,以及刚刚在门外听到皇帝说的那些话,一向心性坚韧的朱厚照竟有些落下泪来。
弘治皇帝一看心惊,“太子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吸了两下鼻子,“儿臣是心疼父皇。像是这种药,儿臣光是闻一闻就觉得想要吐出来,更何况父皇每日要喝,而且这几年几乎不断。父皇以仁孝治理天下,内宫外庭哪个没在儿臣面前说过父皇的好?都说好人有好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老是让父皇受病痛的折磨。”
弘治皇帝也是一个感性的人,他一听太子落泪讲出这番话,心中是无限的感动,他抓住朱厚照的手说:“老天爷的坏话可不能胡说,便是为了朕也不能说。记住了?”
朱厚照点点头。
之后皇帝有一番欣慰的笑容,但他笑着,也哭着,还不忘拍了拍太子的手,“不要哭了,你能有这番心思,朕已经十分的满足了。前些日子,朕也和英国公说过,你的思路与朕迥异之处甚多,但这些年还是以维护朕为首要,这便是你的孝道。百善孝为先啊,所以上天不是没有眷顾朕,有你这个儿子,就是上天对朕最大的眷顾。”
“看朕的身体,想再好起来怕是也难了,即便真的好起来,处理几日朝政估计后面也难以为继,朝政不易,朕是知道的,以后这大明天下的担子,就要靠你挑起来了。”
朱厚照听着他心志已哀,这种情况就更加难办了。
“……要过年了。”皇帝这么嘟囔着。
一到年关,事情就少些,从皇宫到各部衙门都很清闲,所以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就上了腊月二十。
前些日子人在山东的杨廷和收拾行囊北上京师,按照旨意,他在山东任布政使已经到了年头,这就要回去接詹事府少詹事的位置。
出京之时三十九岁,回京之时已经四十六了。
现如今朝中的局势日渐明朗,太子殿下权柄日重,他在这个时候能得到詹事府少詹事这个位置,足见他的未来也是广阔的。
弘治十八年乙丑恩科过了年就要开始了,前些天太子同内阁商议,先将杨廷和升为詹事府少詹事,随后令他和礼部尚书楚瀚同为主考官,负责乙丑恩科一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