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儿还小,不能没了爹!臣妾、臣妾也离不开您呀!”她泪水飞溅,滚烫的热泪撒在皇帝手背上,竟是很真情实感的,皇帝缓慢地伸出手,在她眼角划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坠落,打在床褥上。他气息极弱,说出的话仿佛飘絮,贤妃凑在他唇边,才勉强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无、无事的,朕已安排好了一切。”贤妃心狠狠一揪,等待着他说出自己期待的答案。“老四,老四即位后,会,会好好待你们的。”谁即位?贤妃双手死死捏紧,脸色悲伤的表情来不及回撤,怪异地问:“您说什么?”为何,为何是传位给李炎?为何与从前说的不一样?皇帝侧过脸,强打精神地抬了抬手,命令钱喜:“你——你出去,朕有话,要单独与贤妃说。”钱喜应了一声,默默往外退,还顺带将门紧闭,“吧嗒”一声落下,贤妃听见皇帝涣散的声音:“景儿日后,做个闲散王爷,平安富贵一生。”皇帝缓缓将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轻声嘱咐:“我走后,你也不必、不必在宫中拘着,只管、只管与他在府外别住,自在逍遥。”她仰头,露出个嘲讽的笑。这宠妃的戏演得太逼真,眼泪竟不受控地往外流。闲散王爷?若她不曾爱上陆云卿,若是这个结果,她应该很知足。但如今,只觉得自己多年的隐忍,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笑话。贤妃冷笑着,将皇帝那双,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手,嫌恶地从自己手上推开,缓缓站了起来。皇帝瞪大了混沌的眼,讶然问:“爱妃,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只见贤妃走到窗边,在角落的花瓶上抽出一张黄色的布卷,竟是一卷圣旨。又走到皇帝病榻前,缓缓将圣旨抖开。她脸上始终挂着温驯的笑,与平日别无二致,皇帝却终于发现了暗藏其中的厌恶与虚伪。她对他,从来都是虚与委蛇,从无半点真心。皇帝大略扫了一眼,圣旨的内容,是立皇五子李景为储君,因李景年幼,则加封陆云卿太师,为摄政大臣。“你个贱妇!究竟要做什么?”贤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意十分深切,她声音依旧娇柔,仿佛平日与他撒娇时候:“做什么?陛下承诺过,要叫景儿做皇帝,君无戏言,臣妾不过请您践行诺言罢了。”皇帝瞪大双眼,气得倒喘粗气,好半晌只说得出一个“你”字。贤妃将圣旨在皇帝眼前晃了晃:“圣旨已拟好,国玺也盖上了。”她低头,将自己拇指咬破,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溢出来,她抓住皇帝的手,将血涂抹在他手上。贤妃握着皇帝干瘦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在指尖触碰在圣旨的一瞬,皇帝软绵绵的手倏然一绷,牢牢地反握住贤妃的手。贤妃本来以为胜利在望,却突然被人扼住手腕,有惊恐的情绪在胸口爆开,她只觉得自己眼光都凝滞住,缓慢地对上皇帝本该死气沉沉的眼眸。此刻已全然清明,甚至闪烁着诡谲的精光。他微微而笑,和煦地问:“爱妃,这是要做什么呀?”轻柔得与床帏私语一般,但落在贤妃耳中,便是比黑白无常索命的呼号还要可怖,她浑身发抖,身体往后退,想要挣脱皇帝的钳制,却是徒劳无功的。皇帝拽着她的手腕,越逼越近,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阴森森的笑,一字一句地骂:“贱人,你好大的狗胆。”“你——你怎么会?”那碗莲子羹,她分明是亲手,一勺一勺喂入皇帝口中的!他怎会安然无恙,更做出了死期将近的模样来欺骗自己?皇帝神色已冷,连讥嘲的笑都不屑流露,扣在贤妃腕子的手不住收紧,捏得糊口都发了白,咬牙切齿的:“想不到罢?”其实,皇帝对贤妃,还是很有感情。即便追查到的线索,的确系贤妃身份有异,她不是清白无瑕的圣女,从前与李书年抑或是陆云卿不清不楚,二人间的相遇或许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他都愿意相信这十年感情并非虚假,愿意再给贤妃一次机会。所以,他才作了今日这局,来检验贤妃用心如何。若贤妃今日表现还可以,大约他真会心软网开一面。结果真相往往残酷。自从对贤妃与陆云卿的关系起了疑心,太极宫对贤妃便十分防备,送来的物件吃食,都不再用,只是这些贤妃并不清楚罢了。今日午后,贤妃亲自捧着莲子羹来太极宫,皇帝先说有事在身,不能抽空见她,叫她留下东西,迟些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