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一摸不着头脑,“啊?”然后她感受到他微凉的唇贴住她的耳垂,轻声在她耳畔说:“哄我,没耐心。”缱绻她说这种疯话,叫他如何不疯?……他的声线又恢复往常的温柔,不似方才那般冷声冷气。梵一见他不生气了,便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瓮声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行了。”他松开她,又去抓她的左手,“痛不痛?”“痛。”“活”陈亦行眼神幽幽地望着她,想到她那句“我就是活该”,到嘴边的话便改了,“活祖宗。”梵一噗嗤地笑出声。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有所缓和,而这时寝殿外响起赵谦的声音。此时子时已过,这个时候赵谦过来,必然有大事陈亦行起身朝外走,过了没多久就神色凝重地回来。“出什么事了?”梵一从床幔中探出脑袋问。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贴住她的额头将她按回床幔里,“进去,外头凉。”陈亦行上榻拥住她,仔细地将她的左手臂垫高,免得再碰伤。赵谦禀告的消息有两个,而且都不是小事。其一是皇后这次怀孕,多半是假孕。根据梵一记录下的几道膳食,其中有几种菜品就是有孕之人忌食的。加之太医院近期的调查,那位替皇后诊出喜脉的杜太医,滥赌成性,欠了千两白银。可近日,他的债却尽数还清了。经多番查探,发现皇后的人替他还清了债。而那杜太医也不禁吓,稍一逼供便全招了。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如今李容的声名狼藉,她的手里需要再多个皇子,加个筹码,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依旧是当年的旧招,狸猫换太子罢了。其二便是皇帝的身体,已日渐衰败。这些年吃了那么多丹药,那些毒素堆积在体内,终于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垮了这位大褚帝王。太医院无一人敢将他真实的身体状况如实禀告,只是说陛下劳累过度,休养便好。实际上皇帝的身体,怕是难熬出这个寒冬。皇帝病倒,皇后的野心昭然若揭,宫里上上下下人人自危整个皇宫笼罩了阴霾的暗色。“我是不是很冷血?”梵一苦笑,心里却是很平静,丝毫未起波澜,“你说的那个皇上,按理说算是我的父亲?可是他快死了,我竟然感觉不到丝毫难过。”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其中带着对自己的不解和颓然。过去她也曾在庵中见过,一些姑娘为了烂赌的父亲委身给官老爷做妾,却还要祈求父亲安康顺遂。更见过一些父亲,让女儿去做青楼的红倌,以此换取钱银,而那些姑娘也是心甘情愿地听从若是那些姑娘,听到父亲将死的消息,一定不会像她一样冷漠吧?听她这么说,陈亦行蹙眉,将人扳正了面对他。方才他未将半片床幔放下,此时烛火的光照亮她的脸庞,白皙的脸颊没有血色,双眸也是黯淡无光的。“听我说,这个世道从小便让女子牢记三从四德的道理,所以你从前多多少少会见到一些不被善待却依旧从夫从父的女子,是因为她们将自己的悲喜交付于他人身上,这也是这世道中大多数女子的样子。”他凝视她的双眸,继续道:“你自小长在庵庙内,对这些不甚了解,所以你会疑惑,觉得自己与她们不一样,觉得自己冷血是不是?”梵一怔怔地看着他,从他的漆眸中看到自己呆怔的脸庞,木讷地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她过去只知佛理,不知道寻常女子应当是怎么样的。这样的她很奇怪吧?“那我要学吗?”她不确定地问。那些三从四德,似乎是每个女子自小便要学的东西。“你学什么学!”陈亦行有些咬牙切齿,“大部分人都遵从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们是你的身生父母没有错,可他们对你既无抚养之情、更无教导之恩,所以你的感觉是对的。”他的每个字都说的清晰又肯定,“你要记住,在你是他们的女儿、是我的夫人之前,你得先是你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一。你的悲喜不应该由任何人操控。即便如今你是我的夫人,我也不需要你完全听从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他的父亲,思想超然,有着大智慧,早将这些三从四德为草芥。自小便教导他,尊重和平等才是这世道该有的样子。用三从四德去桎梏女子,才是笑话。想到父亲,他的心又窒痛了起来。良久,梵一眼眸的光又重新汇聚了起来。他的那些话,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从困惑的迷思中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