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愕然:“薛公公的意思是……难道母亲现在并不想……”七喜没有答话,而是岔开话题道:“殿下此时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才多少?东宫根基,恐怕娘娘随手就能连根拔起。莫要忘了,郭家……”他没有再说下去。郭家?郭家的势力,从子仪公开始,积累了数十年,自然远非他一个才做了数年太子的毛头小子所能比的。陛下虽然偏宠母亲,但对于郭家的势力,多多少少还是有所压制,这一点他也看得出来。他此事若能成,对母亲,特别是郭家其实并没有坏处,甚至他还可以给郭家更多。若是能得到三舅舅的支持……原本他心里还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的能力有限,而二哥手里能动用的势力也不多,看起来胜算并不大。且不说兵部和神策军,光是陛下身边的侍卫都不容易对付。但若是能加上郭家……李恒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云开月明之感。但他仍旧有些疑惑,母亲怎会默许此事?七喜一直在盯着他的脸,没有错漏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这时七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殿下,贵妃娘娘对陛下情深意重,但郭驸马这一生,所忠惟有你母亲一人……”“是三舅舅的意思?”七喜低下头,深深地作了一揖:“七喜……告退。”若是三舅舅的意思,他又为何要如此?李恒忽然想起上一次选秀女的事。当时群臣请谏,是想劝陛下广纳妃嫔,陛下当时并没有说话。过了好几天,才批复了那些折子,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只是改成了给太子选妃。那么陛下隔了好几天才批复,难道是因为母亲说了什么,才让陛下改变主意的么?而陛下替他选妃,意思是太子有子嗣也是一样的,但这是建立在他始终都是太子的前提下。倘若他这一次事败,那么这个前提也就不再成立,即使陛下不会迁怒于母亲,选妃的事应该也是板上钉钉了。陛下正值壮年,而母亲已经算是年老色衰。对于母亲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索性把父亲禁锢在她身边,再无须纳妃,不是么?他再次想了想七喜最后的几句话,似乎有些明白了。三舅舅是可以支持他的,或者说到了某种情况下,郭家就必然选择支持他,否则就可能面临覆灭。而母亲,明面上是不可能支持他的,因为她还是陛下的贵妃,若是陛下知晓,定然会于两人的情分有碍。但私底下,既然母亲没有直接召他去训斥,或许……七喜回到蓬莱殿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念云听见他的声音,便对坐在旁边做针线的茴香道:“茴香,茶叶好像快喝完了,你去尚食局取一些来。”茴香出去了,七喜高高瘦瘦的身影才到了门口:“娘娘。”大殿里此时并无旁人,念云有些着急,“七喜,你去东宫了,如何?”她的目光很是焦灼,脸上的妆粉都有些脱落,大约也并没有心情去打理自己的妆容。东宫那一位,是她唯一的儿子,被她视若珍宝。七喜微微垂眸:“七喜已经向殿下透露了娘娘的意思。”“那……那他怎么说?”七喜摇摇头:“七喜不知,殿下只说他已经知晓娘娘的意思,七喜不敢妄加揣测。”“你……”念云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七喜,你真的把本宫的意思跟他说了么?他怎会什么都不说,他怎能……”七喜低着头,声音毫无半点波澜,“是。”念云颓然瘫坐在那张搭着熊皮的大椅子里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宁儿还在就好了,有了宁儿,大概就不会出今日的事。她也不必担心恒儿,无需恒儿来承担什么责任,他自可以去过他想要的生活,娶他喜欢的女子。可她的宁儿不会回来了,连她的恒儿,一个不当心,可能也会失去……外头传来六福拖长的嗓音:“皇上驾到——”念云惊得跳起来,连忙敛了衣裳要跑出去迎接,刚跑到门口,正好李淳已经从外头进来,差点撞个满怀。李淳扶住她,“怎么了,念云,今儿这样失魂落魄的?”“没,没有。”她连忙掩饰,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来,“陛下怎么过来了?”刚问完,她立即明白自己是问了一句废话。陛下十日里有六七日是在蓬莱殿歇息的,晚膳也经常在蓬莱殿,过来有什么奇怪的?好在陛下并未同她计较,而是扭头对七喜道:“七喜,六福,你们先下去,朕有话同贵妃说。”屋里只剩下她和李淳两个人,念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陛下有什么事,这样一本正经的同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