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那一边的念云和李淳都穿着绣了精致花纹的宽大黑袍,坐在一间相对宽敞的屋子里寂然无声地喝着茶。这时喝茶的两人听见那关着人犯的屋子门轻轻地“吱呀”一声开了,有女子压低着嗓音柔声唤道:“罗郎,罗郎?”屋里关着的男子听见,似冲向了栏杆边上,嗓音因多时的干渴和沉默而沙哑难听,却掩盖不住声音里的激动:“莲玉?莲玉是你么?”女子低低地“嘘”了一声,温柔的声音透着一丝妩媚,“郎君受苦了……”男子长叹一声:“沦落到这等地步,惟有你还肯来看我……”隔了片刻又问:“你怎么进来的,我这是被关在了何处?”女子柔柔答道:“这是刑部的大牢。”停了一刻又解释道:“奴家有一位姐妹与刑部的郎君相好,奴家托了好大的人情,这才求得见罗郎一面。罗郎是犯了什么大事,怎的惹了这些要命的阎罗?”男子沉默了许久,方道:“早前不就同你说了么,我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女子一哂,轻嗤道:“什么大事,郎君莫不是偷了王府的东西么!”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莲玉,你就这么不拿我当个干大事的人么!我早就同你说了,我是受了太上皇身边的人所托,去寻秦州太守相助。若是事成,怎么也得混个国师当当,也好有钱帛来替你赎身……”女子道:“什么国师,有这等好事,你又怎的被抓了?”男子吭哧了半晌才讷讷道:“这不是……这不是叫那什么秦州太守给坑了么,谁知道那鸟太守这般胆小如鼠啊!”女子娇滴滴地哼了一声道:“郎君只晓得哄人。奴家早前不信,如今也还是不信。太上皇是什么人,怎会找上郎君!”男子见她不信,有些着急,便赌咒道:“莲玉,骗你便遭天打五雷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若不信,我给你看,我身上贴着一块风湿膏药,那白麻内命可盖着太上皇的私印呢,就藏在膏药里头贴着,那秦州太守不信我,我都没敢拿出来给他看!”一直在隔壁屋子里听着这两人对话的李淳握着茶盅的手越来越用力,直握得骨节发白。念云无声地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来安抚他,示意他继续听下去。只听得那男子又道:“我早就同你说,我认识那皇城里头的贵人,不是胡说的罢?”女子似乎受了惊吓,半天没出声。男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急急道:“莲玉,既然你能进来,索性再帮我一回,等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必然少不了你,我定会向太上皇求一道诏书,叫你风风光光做正室夫人……”女子似想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怎么帮?”男子道:“你替我把这白麻内命带出去,寻个可靠的人替我去一趟西川,去寻那西川新继任的节度副使刘辟……”只听得“咣”的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从隔壁传来,这屋里一男一女都是猛地一惊,不待男子反应过来,女子便已经退后两步,全然不顾男子隔着栏杆伸出的手,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手里紧紧地抓着男子方才给她看的那份白麻内命。屋里的男子惊恐地看着门重新关上,便听得隔壁有一个十足威严的声音,夹着满满的怒火吩咐道:“够了,连夜押送到刑部大牢去!”他该说的话,都已经听完了,以后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念云轻轻伸手抚着他的背:“陛下息怒……”陛下……罗令则听见那几句话,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名叫莲玉的女子手里捏着白麻内命跑出屋子,外头仍旧是四个黑衣人在候着她。其中一人向她伸出手来,莲玉于是老老实实把手中的白麻给了他。那黑衣人接过,就着微光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于是收在了怀中,仍旧拿黑布替她把眼睛蒙了,扶她上了身旁停的小轿。外头的光线依然很暗,很暗,黑衣人也没有说话,因此莲玉并没有注意到这四个黑衣人已经不是先前的那四个。四人抬着的小轿走了一段路,便落了轿。莲玉心里隐隐觉得来时似乎要远一些,正要开口问,那黑衣人已经一把将她拉下了轿子。莲玉连忙把脸上的黑布扯下,却发现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似乎是一个荒芜的院落,面前还有一口井,并不是平康坊。她心里一慌,脱口道:“她们答应过我……”那黑衣人的手快得很,铁索一般,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使她半句话卡在了胸腔里。“她们答应放过你,可咱家不答应!咱家要你的命,陛下也要你的命!”黑衣人的声音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在这暗夜里显得十分可怖,叫人平白的起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