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鏦看不下去,饶是他堂堂七尺男儿,也被她这浓重的悲伤惹得肝肠寸断。他跪在念云身边,伸手去搀扶她,“念云,陛下已经驾崩了,你接受这个事实……”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外臣的身份,也顾不得贵妃的闺名不可随便叫,此时这个女子只是他妹妹,这几天来受到的打击太多,她已经近乎崩溃。念云看似柔弱,这时候力气却出奇的大,一把推开郭鏦,“不,不,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到底把陛下藏到哪里去了!”她又一把抓住郭鏦的胳膊用力地摇着,“你说啊,三哥哥,你说啊!”“念云……”“不,我不信,本宫要亲眼看到!”她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径直朝着那乌木棺椁冲过去。棺椁并没有盖上,尸身上不过是盖着一层白布,念云扑到棺椁边,颤抖着手拉开上头盖着的白布。那棺椁中是一具焦尸,头发胡须几乎都完全看不出来了,甚至连面目都是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根本看不出五官。念云只看了一眼,撕心裂肺地唤了一声“陛下”,便晕了过去。“念云!”郭鏦冲上去,接住她的身子,用她的大氅将她裹好,打横抱起来,踏着夜雪往蓬莱殿走去。念云,念云,你还有我。骸骨在看到棺椁里面目焦黑一片的尸身时,念云一时禁不起这样的打击,晕了过去。郭鏦将她送回了蓬莱殿,茴香和绿萝服侍她歇下,又去请了御医。念云昏昏沉沉地躺着,脑中却开始慢慢地浮现出一些片段来。十三岁的时候她同他大婚,后来,她慢慢地掌控了东宫,和他并肩作战。再后来,他登基为帝,她站在他身边做一个贤德大气的贵妃娘娘。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他和她的大唐。现在他不在了,他们的大唐群龙无首,正是一片混沌。若是她也倒下了,可怎么办?不,不,他看得比她还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的大唐,她还必须替他守住!她的意识慢慢回转,却又觉得无比的疲惫,挣扎了几番,终于任由自己滑落到幽深的梦境里去了。但这个时间并不算太久,念云潜意识只是略作休整,让身体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就慢慢地清醒过来。屋里光线有些朦胧,她初醒亦不觉得刺眼,只觉得喉咙似乎难受得很。大约是先前在含元殿痛哭的时候伤了嗓子,这时候似乎沙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用力地咳了一声,屋里的人听见,似乎马上清醒过来,迅速走到她的榻边,“念云?”低沉的男子嗓音,她听出来,是郭鏦。“三哥哥……你怎的……未走?”她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凭着嘴唇的形状,他听见了她的话。他一面从桌上倒了温水送到她嘴边,一面温声道:“不放心你,所以……守一会儿。”那一杯水,温度正好,他似乎也完全没有去试温度就知道。这样的雪夜,开水倒出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冷透,他方才大约一直在守着一壶水罢。感激的话说不出口,到这个时候,无论他对她是怎样的感情,无论他将她视为妹妹还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的身边,只剩了一个他。这几天的生活如同一场噩梦,仿佛闭上眼睛,陛下依然会含笑走进来,轻声唤她,仿佛七喜仍旧侍立在大殿里,等着她命他去公主府传信。温热的水滑下喉咙,念云慢慢地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于是那些现实也铺天盖地而来,有太多的习惯要被改变,需要慢慢地去适应。念云闭了闭眼睛,问道:“当时发现陛下的时候,可有什么证物么?”郭鏦看了看她,看她似乎真的无事,这才缓缓道:“手上戴着玉扳指,头上的紫金冠也在……”念云感到胸口一阵压抑,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换了话题,又问道:“恒儿登基之事,商议得如何了?”郭鏦见她气色好些了,这样的伤痛,恐怕只有以这些琐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能好过一点。他道:“已经议定三日之后登基。”念云看看外头尚阴沉的天色,又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郭鏦道:“尚早,刚过了巳时,你也难得安稳睡了一夜,不必急着起身。”不早了,原来是天色阴沉所以外头才看着黑沉沉的。念云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得去一趟紫宸殿,叫茴香进来梳洗罢。”郭鏦有些担心她,迟疑道:“不急,你再多睡会,御医说你这些日子来心力交瘁,不可过于劳累。”念云脸上挤出一丝淡笑,“三哥哥,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最需要我站出来。陛下已经没了,恒儿年纪轻怕压不住场面,郭家的人到底还是外戚。若是闹出了笑话,恐怕还有数不清的李氏亲族皇叔皇孙等着坐收渔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