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仆几人都十分从容,看在那几位女官和太监总管眼里,分外的安心。既然娘娘都如此笃定,可见陛下稍微消了气,自然也就会解除禁足了。落落认真地同她汇报了后宫诸事,又把账本按顺序呈到她面前。其实这些账本,落落也是看过了的。但她今日特地带了这些人去蓬莱殿,一来是让大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宫的权力依然牢牢地掌握在贵妃娘娘的手里。二来,她要让各处的主管都看到,母亲无事。念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也只是随手翻了翻,问了几句话,便叫他们都下去了。等到最后一位尚宫退出去,关上蓬莱殿的大门,大殿里只剩了落落一个,她这一直撑着的面具忽然就垮了下来,抱着念云的胳膊,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念云的手轻轻落在她头上,抚摸她柔软的长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只这一句,落落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李恒是个没用的,这个时候,里里外外都得靠着她一个人来支撑。又要在陛下面前周旋,又要维持着这阖宫上下的稳定,她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母亲这些年来以贵妃的身份做后宫之主的不易。谁是后宫之主念云安抚了好半天,落落才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母亲,落落一直以为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母亲的……”念云轻轻地笑了,“无事,都会好的。只是外头还需要你去周旋一下,去同你三舅舅说,见好就收,千万莫要轻举妄动。”落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轻举妄动?”念云显然不愿意同她解释更多,只淡淡道:“你只把我的话同你三舅舅说就好,他自然知晓。”送了落落出去,七喜忽然说起十分想念蓬莱殿小厨房的点心,念云便叫茴香亲自去小厨房吩咐,这大殿里便只剩了她和七喜两个。七喜站起来,走到念云面前,深深地作了一揖,“娘娘,七喜有大逆不道之言。”并无任何客套,明知是大逆不道之言,可他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念云尝了一口茶水,“说罢。”七喜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低声道:“七喜跟随娘娘多年,陛下和娘娘之间的感情,七喜都看在眼里。不管娘娘信不信,从古至今,七喜只见过相濡以沫,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矢志不渝。娘娘应记得当初新妃入宫,陛下曾如何相待。如今亦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陛下却笃信其言,不惜与娘娘置气,禁足更是前所未有。娘娘容貌风华绝代,可说句不好听的,到底敌不过岁月无情……”七喜从进东宫开始,就是由她亲手培养,一手提拔。在东宫带过来的十个内侍中,惟有七喜是真正只忠于她的人,甚至不惜与陛下对抗。念云默默地抿着杯中的茶,半晌不语。她明白七喜的意思,陛下待她虽然还算客气,但到底敌不过色衰爱弛。与其等着那一天不知何时忽然降临,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而且,现在太子已经成人。可念云下不了这样的决心。李淳虽然曾经对不起她,但两人之间的情分到底不浅,他身为帝王,能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不容易。而七喜,他显然已经看出来,郭鏦其实也有不臣之心。念云轻叹一声,将喝完的茶盅放到桌上,“七喜,今日的话,你知我知便是。”七喜还想再劝,“娘娘……”念云道:“本宫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了。”七喜便也不再说话,退回去坐到一边,沉默地端起一盏已经冷了的茶喝下去。这边李淳散了朝,郭鏦却留了下来,趋向前,躬身不语。李淳原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便睁开眼,问道:“郭三,你是来为贵妃求情的?”郭鏦的回答与太和公主如出一辙,“陛下想多了,贵妃娘娘与陛下之间,乃是陛下的家事,外臣如何干预?臣只是关心岐阳公主的婚事,岐阳公主是陛下膝下的长公主,也是本朝头一个出降的公主,年后便要大婚,不知准备得如何了……”“这……”李淳成日里忙于朝堂上的事,哪里顾得上这些,平素这些事一向都是念云在打理,他如何知道?而且,贵妃现在正在禁足中。李淳怎么答,他能说,因为贵妃被禁足了,所以岐阳公主的嫁妆根本就不知道准备成什么样了?这时候要是有个耿直的人来直接替贵妃求情,他真想好好地发一通脾气。可所有人都在求情,却偏偏谁也不直说求情,只是每句话最终都绕回贵妃被禁足这件事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