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衣衫有些凌乱,发冠歪斜,满面怒容。念云只觉得他紧紧拧起的眉头,好似拧着她的心,让她心里一阵抽紧。她走上前去,柔婉地行了个礼,低声轻唤他,“陛下……”这么多年来,她的声音依然似一泓清泉,似三月的晨曦,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让他心里躁动的怒气慢慢地融化消散。地上的六福感觉到空气中的威压好似不那么强烈了,他不敢抬头,只是拿眼角的余光带着感激看着地上那海棠色的裙摆和高头绣履。他慢慢转过头来。念云看清他眼睛有些发红,似一头刚刚扭断了猎物脖子的狮子,可不知为什么,他看向念云的眼神中却又一丝莫名的茫然。念云心里疼了一下,走上去握住他的手,“淳……”她好似有很近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这一声,显然让他的心忽然柔软了一瞬,伸手去将念云揽在怀中。念云连忙朝着六福等人使眼色,六福便带着身后的太监宫女迅速退了出去。她什么也没问,就这样抱着她的陛下,轻轻抚摸他宽阔的背脊,好似在安抚一只张狂的小兽。她的掌心似有什么宁静的力量,让他慢慢地平静下来。过了许久,念云感觉到他的怒气已经平息,才轻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六福如何惹陛下动了这么大的气?”李淳又有些激动,道:“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不希望朕好!”这又是气话了,六福的忠心旁人谁还能比得?要说六福都不希望他好,她是万万不信的。“陛下想是误会了,这大明宫里谁敢对陛下不敬,谁敢不希望陛下好!”李淳指一指地上一个摔成三片的瓷瓶儿,“服侍了朕这么多年,连一个药瓶都拿不稳,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柳先生说了,这药难配得很,现在只有这一瓶,下一次的药恐怕最快也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有,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干的好事!”原来是六福不当心把柳泌给他的药瓶给摔碎了。但他恭恭敬敬地称柳泌为柳先生,为这个药发了那么大的脾气,难保没有柳泌在其中推波助澜。柳泌到底想要什么?甚至于不惜为难他身边的亲信,这是想把他的亲信都赶走吗?但念云最关心的还是药,既然柳泌说药没有更多了,那么陛下这一段时间,是不是就没有柳泌的药可吃了,那么陛下的身子会出什么毛病么?念云连忙问道:“那柳先生可有说过,陛下的身子如何,没有药了可如何是好?”李淳有些孩子气地朝她眨眨眼睛,邀功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摊开在念云面前,“朕把药丸都捡起来了……”虽然说紫宸殿的地板每天都有人清理擦拭,可这是药,入口的东西,陛下竟然亲自一粒一粒地从地上捡起来再吃!虽然那柳泌曾经再三强调他这个药是多么多么的难得,陛下方才又说了三个月之内没有更多了,可是,叫一国的皇帝陛下,九五之尊,亲自俯身去一粒一粒捡起掉到地上的药丸,还是让她觉察到了一点屈辱感。念云咬了咬嘴唇,“陛下,妾听说这些日子那柳先生每天都同陛下聊到很晚,不知陛下都在同他聊些什么?”李淳神色中忽然有些得意,嘴角扯起一点笑容,将一根食指竖在嘴边,低声道:“秘密,这是朕同他的秘密。”秘密?念云心里越发的疑惑,一个乡下的行脚郎中,落第的学子,同陛下能有什么秘密?她盈盈浅笑,带着几分娇嗔,故意道:“定是那柳先生弄鬼,想是他家中有个美若天仙的姊妹或者女儿,要送来服侍陛下罢!”李淳被她说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想什么呢,都老夫老妻了,还吃这种没来由的飞醋!”念云轻哼一声,“可不是吃醋么,老夫老妻又怎么样,七老八十了照样纳妾的人满大街都是,妾便是等到七十岁八十岁,也不乐意看见陛下跟旁人卿卿我我!”李淳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笑道:“哟,这话朕喜欢,再多说几句来听听!”念云举起粉拳轻轻捶了他一下,“想得美!”李淳笑着将她的拳头握在手心里,贴在她耳边叹道:“同你在一起,再长的日子也总嫌太短,恨不能得永生。”见他已经好了,念云这才想起重楼端过来的点心,连忙从他怀里跳起来,“差点给忘了呢,陛下午膳没吃好罢?妾特地送了些点心过来,有一样奶豆腐十分不错。”李淳听她说起,果然就觉得自己午膳确实是没吃好,这会有点小点心是正好,因道:“那就摆上来罢,你同朕一起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