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的手指在袖底深深扣入掌心,沉默了好半天,道:“叫四顺安排个人,偷偷去太和殿盯一盯,最好能把药渣子偷来看看。”孽根祸胎这天晚上念云心里揣着事,便迟迟不能安寝,幸而陛下也并没有过来,说是折子有些多,就在紫宸殿歇了。按说宫中有个宫女怀了身孕,又不大可能是陛下的龙种,并不算什么大事,可不知为何,念云就是心里不安稳。到了半夜,听得外头有动静,念云便披衣起了身,问外头守夜的茴香,“是谁?”茴香道:“奴婢还以为娘娘睡下了——是四顺。”“叫他进来罢。”念云在妆台前坐下,那四顺躬着身子进来,身后还领着一个小太监。“如何?”四顺看看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来,放到桌上摊开,用手指头扒拉着里头黑乎乎的一团一团,道:“回娘娘,奴才的祖父是村中的行脚郎中,奴才因识得几味药材。这是从太和殿里得来的药渣子,正是安胎饮……”念云又看看四顺,四顺仍旧躬着身子回道:“这小崽子从下午便躲在太和殿附近,到晚间果然就闻到里头煎药,那煎药的宫女鬼鬼祟祟的,把药渣子往前边的梅树底下埋,小崽子等她进去了,就全给抠出来了……”念云再睡不安稳,吩咐道:“四顺,带几个人,去把太和殿的所有人都带过来。记着,无论有人想用什么方法逃脱,都务必带到蓬莱殿来。”四顺答应着下去了,念云又吩咐道:“茴香,你亲自去叫梁御医过来一趟,好生说话,这大半夜的,替本宫告个罪。”不多时太和殿的人带到,不过个宫女太监,看得出来走得匆忙,略显得有些衣衫不整,睡眼朦胧地在地上跪了一排。念云锐利的眼神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郑乔乔身上。“这清胃散,这几日是谁在服用?”一个小太监膝行两步,“是奴才。”“是谁给煎的药?”“这……”小太监有些迟疑,却见郑乔乔在旁应道:“是奴婢。”声音平静无波,好似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念云的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支金簪,手上的力道却几乎将金簪掰弯。沉默了好一阵子,方道:“其他人先出去罢,你们两个留下来。”待大殿里只剩得这么几个人,念云指着桌上那摊开的纸包,声音带着些疲惫和清冷,“说说吧,这安胎饮是怎么回事?”郑乔乔尚未开口,那小太监脑子顿时蒙了,连忙喊冤:“娘娘明鉴啊,这……奴才可没怀身孕啊……”念云几乎被他气笑了,将手里的金簪扔到一边,“本宫知道。”无非是郑乔乔借着帮他熬药的机会,把他喝的清胃散给换掉了,换成了安胎饮。多煎个一碗半碗的,她自己藏一碗喝了,再拿一份去给小太监喝。横竖这安胎饮也喝不死人,所以小太监的胃火牙痛始终也好不了,连着好几天都去拿药。这时茴香已经带着梁御医过来了,老头子情知这三更半夜的特地叫了他赖必定有要事,也没多问,神色有几分凝重。念云看向那小太监:“你也先出去,在外头候着,没有本宫的旨意不许离开。”待他出去,念云对着郑乔乔一努嘴,“老头儿,麻烦您替那位姑娘瞧瞧脉。”郑乔乔心里一清二楚,她来到大殿里,看到桌上那黑乎乎的纸包,便知晓这事已经躲不过了。梁御医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索性也没躲,大大方方地坐到桌边的月牙凳上,把手腕伸了出来。梁御医诊了片刻,敛衣道:“回娘娘,这位姑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念云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可诊明白了,不是用了什么改变脉象的药物罢?”梁御医知道她也没心情开玩笑,认真点头道:“老夫有把握。”念云谢过梁御医,看向郑乔乔,“如何同本宫解释?”到了这个地步,郑乔乔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因此也回答得十分平静,“娘娘何不问问郭驸马?”念云心里一时气血翻腾,快步走到郑乔乔面前,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过去,“不知廉耻的贱人!”三哥哥怎会看上她,一定是这贱人又使了什么手段算计了三哥哥。到底还是防不胜防啊,当初怎么就让这个贱人跟着进了大明宫,又怎么发了慈悲让她留下来的?念云急怒攻心,手上便用了十成的力道,郑乔乔的脸上顿时现出通红的五个指头印,本就没有绾得十分结实的发髻都歪向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