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诵本来就是个贪图省事的人,反正孩子是已经没了,见两个昭训这样友爱,互相抢着承担责任,自然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安慰道:“我东宫一向和睦,可不比人家都抢着推卸责任的,我心甚慰。既然如此,牛昭训也受苦了,念云明日到内府去好好替她挑几匹衣料罢,再送些上好的山参燕窝灵芝来,再有什么想要的,也只管去拿。崔昭训便赔个不是便罢,既然不是故意的,也莫要罚得伤了和气。”李诵就是这和稀泥的本事一流,也不问到底怎么摔的,也不追究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事,胡乱给牛昭训赏了一堆东西了事。这时两个侍医的方子也拟好了,交与牛昭训屋里的大丫鬟收好,嘱她跟药童一起去司药房取药,便告退了。夜色已深,众人见事情已了,也陆续都告退回去歇着了。七夕家宴这几件事发生得如此密集,又巧合连连,未免太蹊跷了些。念云心里存着疑惑,次日便借口身体不适,召了梁侍医来。那老侍医请过脉,见脉象并无异常,便摸着胡须笑起来:“小丫头原来是心病啊!”念云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笑道:“老头儿医术高明。”梁侍医低声道:“牛氏那怀胎是真,跌倒是真,落胎也是真。只不过那脉象表面看来不过是有些体虚弱证,实际上内里寒气甚重,寻常医者只怕难以辨别。”念云想到王良娣的话,遂问:“你是说,她这一胎即使现在不落,也是生不出来的?”梁侍医点点头:“她先前曾落过一次胎,体质又寒凉,往后便是再怀,也出不了两个月。”念云又想到了别的,问道:“她身上可有中毒的迹象么?”梁侍医摇摇头:“何须下毒,老夫昨日问了那牛氏的日常生活习惯,她平日里因爱那栀子的甜香,甚爱饮一种栀子茶,以代茶饮的份例自然不至于有毒,可栀子性大寒,她体质原本就偏寒……”念云问:“就只在茶上头?”梁侍医道:“牛氏喜食水产海鲜,虽无日常供应,却常有干贝海菜等物上桌,寻常汤羹亦常加白菊调味……”下毒次数多了容易露出马脚,实不易为,可顺着她的口味喜好在饮食上做这些手脚倒是不难,甚至可以说是手法高明。寻常人吃了自然无妨,便是体质寒凉的,少吃几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梁侍医却道:“单是这样,也不过就是叫她不易受孕罢了。”“还有?”梁侍医低声道:“她那屋里所焚的香料里头,恐怕有少量的龙胆草和麝香。”牛昭训喜熏香,那屋里的香料可是无时不刻闻着的,日积月累,又加上那些寒凉之物的作用,自然损了根本。念云叹道:“宫中这些事,果然都防不胜防!”梁侍医笑道:“防不胜防?老夫还不是活到了这把年纪!”念云被他逗笑:“你这老头子既不用争宠也不用生儿子,怕什么!”梁侍医把眼睛一瞪:“不用生儿子就安全了?这些年尚药局和药藏局里头有多少御医侍医被牵连进去!我老头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我不趟他们的浑水,他们就奈何不得我。”可不是么,王良娣同牛昭训要怎么斗,那都是她们的事,与她无关,不去趟她们的浑水便是了。没几日便到了七夕,这一日因为圣上要在后宫里陪妃嫔们祭星,外头也就没有设宴,这天晚上所有的朝臣们都得以回家陪着家眷听戏赏月。天气甚好,一大早便是阳光明媚,晨曦的碎屑透过窗纱零零星星地撒进来,屋里的陈设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因年节下宫里总要赐宴觐见等,太子和郡王夫妇时常要入宫,一年里头东宫其实难得齐全地热闹几回。七夕这日太子和李淳今儿都在家里用晚膳,故东宫是把七夕当做一个大日子来过的,在丽正殿设下了家宴和歌舞节目等。念云早早起身,便亲自到内府那边去看着,叮嘱他们把晚宴和歌舞戏班等都准备好。丫鬟们得了空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大早便拿洗脸的铜盆装大半盆水,端到外头去晒,那是预备着晚上乞巧用的。到了傍晚,丽正殿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香案,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个青铜的兽首香炉。念云素日里奉行节俭,这一天也吩咐用上最好的沉水香点了,香烟袅袅,香气十分细腻,沁人心脾。香案上面放着几盘瓜果、酒水等,巧手的厨娘把糕点做成五色的,还捏成各种形状图案,十分精巧,丫鬟们还采了各色鲜花,姹紫嫣红的一大盘也摆在香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