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兰珠似乎这时候才弄明白自己是这里头地位最低的,不情不愿地叫了两声“姐姐”,嘴里却嘀咕道:“在塞外的时候,汗王的女人里头,除了大阏氏以外,其他都叫阏氏,都是一样的,哪还要分这个尊卑!”蕙娘得她低头叫了一声姐姐,算是得了些脸,拿帕子掩口笑笑,道:“那妹妹可就别弄错了,咱们这是东宫,哪里是那些野蛮人能比的,妹妹恐怕也不得不入乡随俗啊!”说胡人是野蛮人,连带着把冒兰珠都给骂了,冒兰珠却是个神经大条的,似乎根本就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妥。相反,她如今丰衣足食,连用具都十分精美,还得了那样一个人中龙凤的男人,简直比她当年在外头乞讨流浪的时候好了千倍万倍,所以她最怕人家叫她滚回塞外去,便是有些委屈也不去计较了。念云本来就和她们没多少话可说,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同她们斗嘴皮子上,便按惯例说了几句希望姐妹之间和睦相处、互敬互爱的话,借口说乏了,丁香也就识趣地告退。冒兰珠本来就不大懂贵人们的规矩,就连拜见行礼都是临时学来的,见这正殿里头的丫鬟们个个都训练有素,每个人举手投足都中规中矩,自己也觉得不舒服,赶紧告辞回到她的偏殿里去了。却剩得一个蕙娘,也不说走,却是磨磨蹭蹭不知要做什么。念云问:“妹妹有话要说么?”蕙娘四下里看了看,仍旧不说话。念云便命那几个小丫鬟都下去,只剩了茴香绿萝在旁,道:“这两个是我陪嫁来的,妹妹有话但说不妨。”蕙娘纠结了片刻,方道:“夫人可觉得那配殿里整日叮叮咚咚的甚是吵闹么?”念云听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是来献计的。既然如此,且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于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不知妹妹有何良策?”蕙娘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那舞姬最喜欢在屋里点浓烈的安息香,我听说有一种波斯国的三色百合花,遇到安息香便会释放一种毒素,无色无味,却能摄人心智,使人安静下来并昏昏欲睡,最后抑郁成疾……”好歹毒的办法!念云不动声色:“如此,那波斯国的三色百合花也不是寻常有的吧,我从哪弄那花儿去?”蕙娘神神秘秘道:“夫人忘了么,夫人的嫁妆里头便有两盆呢,尚在那内府库房边上放着,前几日那舞姬还夸了一句好美的花儿呢!”郭鏦送她的那一大堆花盆里头的确颇有些奇花异草,但具体都有些什么,她也没看得太仔细。连这都知道了,原来是有备而来。念云道:“可她那屋里还有几个丫鬟,若都中了毒可如何是好?”蕙娘道:“那花儿白日里倒也无妨的,只是夜里遇到安息香方能释放出毒素来,丫鬟们不是睡在外头厢房里么,夫人不必担心。”念云蹙眉道:“那郡王若是去她屋里过夜,可如何是好?”蕙娘笑道:“这又是一桩妙处,夫人不知,那毒须得连续数日闻着方有效,隔了日便无妨的,郡王一个月才能去几次!”念云点点头,从腕上取下一对芙蓉玉镯子给了蕙娘:“我知道了,妹妹回去歇着罢。”给她一点小恩小惠,不过是稳一稳她,别拒绝得那么直截了当,叫人立马又想出其他主意来罢了。真说起来,她又何须费这种歹毒心思去对付一个小小舞姬!况且,人是住在她的宜秋宫里,若真出了事,就算找不到任何证据,她也是逃不了干系的。到时候她若是倒霉了,便是咬住说蕙娘教唆的也不好使,彼时得利的自然就是蕙娘她们,她岂能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以她对李淳的了解,他还真未必喜欢冒兰珠这样的女子,况且这两日来看他也确实并没有多宠爱她,连日的新鲜感都没见。那么这女子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到他身边来的呢?念云叫了绿萝过来,悄悄吩咐道:“你去查访一下那个冒兰珠的底细,不管查到什么,仔细来报与我。”只过了两日,绿萝便找机会来回复她。原来这冒兰珠的生母姓王,出嫁不过年便死了男人,年轻守寡,耐不住寂寞,便同一个常常上门来贩货的胡商勾搭起来,不想却暗结珠胎。待到十个月后,孩子生下来,有明显的胡人特征,这王氏又不敢同父母叔伯透露,只得整日闭门不出,偷偷抚养这孩子。那胡人贩子又终日在外做生意,不得经常来看她,这王氏终日不安,久而久之,抑郁成疾,很快就撒手人寰。留得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便是冒兰珠,当然,那时候她叫冒云珠。后来她那胡商爹便带了去,大约是回了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