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眸,目光中便是无尽的威严和气魄,不怒自威,念云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妾广陵郡夫人叩见陛下。”“哦,哦,是广陵郡……是淳儿的媳妇啊,对了,是朕宣你来的,快平身,赐座吧。”早有小太监搬了软蒲团上来,念云道:“妾还是站着吧,妾不曾进过宣政殿,良娣因此陪妾一同来,此时站在殿外等候妾,妾实不忍独坐。”圣上心情甚好,倒也并未计较王良娣自行入宫,反倒笑了:“何必这样劳累,叫她一并进来坐着说说话罢。”不多时王良娣进来,“良娣王氏拜见圣上。”这婆媳二人坐了,圣上拿起案上一卷纸,十分慈祥地笑道:“这《楚孝王妃传》,你们可读过了?”若说那楚孝王妃是影射了她,那么文中那汉文帝自然也就与圣上脱不了干系。念云道:“回陛下,妾读过了,那汉文帝明辨是非,拨乱反正,只要说得对,不拘她是青楼女子还是朝廷重臣,让妾十分钦佩。”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上听了果然龙颜大悦,道:“说得甚是,朕听闻卿也如那楚孝王妃,时时在城门口施粥赈济灾民?”圣上虽说目前心情甚好,也带了些许赞许之意,可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也需十分小心谨慎才是。若是直接接下话,说不定圣上会认为是东宫利用她在收买人心,便十分不利。念云忙站起来道:“都是外头胡乱传的,都传到陛下耳朵里来,妾身惶恐。”圣上笑笑道:“此事可是有的?”念云道:“回陛下,本是妾的哥哥偶然间见到外头有些灾民,因想着要替圣上分忧,故筹措了些粮米。妾不过是略尽了几分绵薄之力,悄悄去瞧了一两回罢,也不知道哪个下人胡乱嚼的舌头,还请陛下不要怪罪妾年幼无知。”此欲盖弥彰之功最是有效,皇上听了十分赞许,道:“子仪公的子孙,果然个个都心怀天下。”这时圣上又问道:“朕听闻,你哥哥当真娶了一个平康里的才女?”念云一凛,心说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怕是这话才是圣上真正想问的。圣上对韦桃卓求而不得,又不曾亲眼见到她一点一点老去,心里难免有那么一点教坊司的情结,保不准正想寻一个韦桃卓的替代品。她的话若是回得不好,叫圣上对薛楚儿感了兴趣,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念云微笑道:“叫圣上笑话了!什么才女不才女,妾的哥哥自来是在平康里厮混的,那些女子急于寻人赎身,各个都来贴!”圣上蹙眉,“果真这样?”念云道:“不敢瞒皇上,那女子险些儿骗了家兄一大笔钱去,折腾得家兄折卖铺子,叫母亲好不劳神,都不许住到公主府里头来呢!”韦桃卓是他心中最圣洁的女神,自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怎会为了钱帛折腾出什么事来?可见那传奇故事里说的奇女子,当真是找不到的。那一个身上交织着高贵典雅和市井风尘的女子,那一种奇异的妩媚最难忘,那一段情愫在心里,无法释怀。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面前这女子的举手投足都带着熟悉的影子。“你抬起头来。”念云一惊,只好微微抬起头,依然恭谨地垂着眼皮。面圣的时候即使抬头,也是不可以正视皇上的。这一张脸,也是倾国倾城之色,同升平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并不像韦桃卓。算算年纪,桃卓应该也年过半百了。为何刚才会有一刻的错觉,感觉面前跟自己说话的人是她呢?当初遇见“她”的时候,“她”恋着的人是郭晞,正是升平驸马家的三伯。这女子又是升平的女儿,总有那么丝丝缕缕的关系,可是偏偏又不大可能有关系。见圣上表情十分迷茫,念云忙转了话题:“家兄如今还年轻,做下些荒唐事。不过陛下放心,德阳郡主同家兄一向情投意合,定能劝得他收心。”圣上如梦初醒,想起方才在说什么,又想起李畅来。他一向是十分疼爱这个孙女的,于是叹道:“朕这一生最疼爱的不过那么几个孩子,可是转眼就长大了,淳儿畅儿都成家咯!只得一个源儿了,可惜又不能时时在朕身边……”念云知道他是高处不胜寒,帝王总是寂寞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听圣上说。圣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朕此生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人一心一意,有儿孙绕膝,可惜都不齐全,朕的膝下,子嗣亦不丰。”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良娣忽然开口道:“陛下,妾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话说道这个份上,圣上自然顺口道:“但说不妨。”